言情小说—— 《裤裆沟的爱恨情仇》(37)

发布时间:2025-12-09 23:17  浏览量:1

裤裆沟里的河水都已经结冰了,河两岸的茅草跟泥巴一样的黄,直勾勾地立着,风一吹,又傻不拉几地垂下头来,看着过往的行人,裹着厚厚的冬日温暖回家去。

家家户户这几天都忙着杀过年猪。

父亲翻看着黄历,看哪一天最适合杀年猪。

父亲讲,来年顺不顺,就必须要事先看好杀年猪的日子。

选择的日子需要与农历相符,避免在农历初一、初四等不适合动土或动牲畜的日子。

杀猪那天的日子还要选择与和奶奶的生辰相合的吉日,这样能显得尊重与心意。父亲一辈子最是孝敬我奶奶。

还需结合我们家庭成员的生肖来挑选,确保日子与家庭生肖的相合。

父亲看了一上午,才确定好我们家今年杀过年猪的日子:一九八五年腊月初六早上六点至九点,最好是六点。

那会儿天都还没有亮。得准备两个竹篙火把,杀猪匠才看得见猪喉,才找得到下刀的地方。

杀猪是有讲究的。只能一刀就结果,还不能有猪的呻吟声,否则来年主妇要生一年的病,卧床不起的那种;

而且刀进去是白的,出来时必须是红的,刀身上还必须有血。如果一刀杀不死猪,再去第二刀、第三刀的话,那主人家来年诸事不顺,刀上无血的话,恐主家有血光之灾,如果盆里的猪血很少的话,那就表示来年的财运少。

所以每年请人杀过年猪一定是要请一个技术很好的师傅。

父亲请的唐林轩来给我们杀年猪。

每年都是请的他。他杀猪技术好,人缘也不错,走到哪里都是笑声一片,是个喜乐神。

腊月初五正是逢场的日子,我们这个最近的集市逢二五八,三天一场。

父亲一早就去赶了个早场,买了豆腐,秤了十五斤盐,母亲说了,今年的过年猪喂得大,有三白多斤,要学着灌些香肠,像肖若莲家那样,灌个麻辣味的,有客人来了,煮一节,切成薄片,摆在盘子里又好看还洋气,关健是味道还好吃。

往几年,母亲待客时多是用的瘦肉、猪耳朵、肚子、心子、猪肝、肺叶子、猪尾巴根儿、豆腐抹上盐巴丢盆里放他个十天半月,再捞出来挂灶梁上熏干了慢慢用。

每年都是端午节一过,家里就没有摆干盘子的东西了,母亲说摆干盘子的东西不禁切,父亲笑她切的太厚了,母亲说是家里的客人来得太勤了。

我舅舅每个月至少要来我家五次,每次来住一晚上,最喜欢吃母亲做的擀面宵夜,还有烧酒喝,我发觉我家的干盘子有一多半儿都是进了舅舅的肚子。

舅舅还特别爱吃母亲做的腊肉炒酸菜,海带炖猪蹄,白萝卜烧排骨,糯米丸子。

我们最喜欢外婆来我家做客,有外婆在的日子里,我家的饭桌上永远都有一碗酸菜蒸肉。

那酸菜是扎过水的,晾在淋不着雨的窗隔子上,任它自行风干,要吃的时候就取几皮干酸菜放热水里泡,泡软乎了,能切得动了,就快刀细细的切了,放在热锅里慢慢地把酸菜上的水汽炕干了,再加少许青油烧香后下宰细了的花椒碎粒、蒜粒、葱末、适量盐爆香快速翻炒酸菜铲入已装了薄片的五花肉上,压紧实了,上锅蒸一个半小时,直到肉的油水都漫过了酸菜,那这道菜就是做好了。

外婆的牙口不好,就只有这酸菜蒸肉能让外婆吃的舒心。

每年,母亲在我们家杀年猪的时候,都会提前几天去把我外婆接来,在家里住上一两个月,每天给外婆蒸上一碗酸菜蒸肉。

趁父母不注意的时候,外婆会朝我和妹妹的碗底压上两片耙得快断了的酸菜蒸肉,上面拿饭盖着。直道两碗干饭都吃完了,碗底还躺着半片肉,那半片肉成了我们孝敬父母的骄傲。

明天就要杀年猪了!

我和妹妹兴奋得,渴肉渴了大半年了,终于又有肉吃了。

本来家里面每年是杀了猪的,但是架不住家里客情大,三五两天,家里就来客人,来了客人就要煮挂面过午宵夜,中午和早上还要蒸干饭炒腊肉。

我和妹妹最喜欢家里来客人,有客人在家里的饭菜又香又好吃。

父亲经常说:"有钱人家来了客人烧火响,无钱人家来了客人喝米汤。"

说的是,有钱人家里来了客人,烧着大柴炖耙肉,灶塘里的柴火烧得噼啪作响;无钱人家来了客人就只有涝清的稀饭,饭里没几颗米,像米汤一样稀。

父亲在天黑前就挖好了烫猪的锅灶。

在院子外的右边,紧靠着栏杆石的地面上,我父亲把屋里灶台上的猪食锅端了出来,倒扣在栏杆石的地面上,沿着大锅画了一个圆圈,然后就依着这个圆圈掏了个空空的灶塘出来。

地灶挖好了,母亲把明天要用的柴禾也搬了出来,码放在地灶边。只等明天杀猪匠来了就开始烧火。

眼看天还没有黑,父亲又出门去叮嘱那两个帮忙摁猪的村民,记得明天早上五点就过来吃早饭,杀猪匠明早四点就要出发来家里吃早饭,要打起煤油火把走一个小时的山路,唐林轩说的,要不是看在跟彭家庄有过命的交情,才不这么早爬起来赶路呢,还爬坡上的。

大慨早上三点多钟的时候,母亲就已经沥好了一筲箕米饭,烧了两碗豆腐汤,炒了两大碗萝卜丝,父亲昨天赶场的时候买了一斤多五花肉,说是早上的饭桌上没得个端的,蒸两碗粉蒸肉吧。等过午的时候,猪已经被杀了,肉已经划出来了,桌子上就有吃的了。

唐林轩打着煤油火把掐进了院子,我父亲笑着迎了上去:"老唐,辛苦你了,"边说,边给唐林轩甩了一盒香烟,一角五一包的。

帮忙按猪的彭先贵和徐红梅的男人肖林波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庄大爷,才五点十五分,还搞得赢,我们是先摁猪呢还是先吃饭?"彭先贵接过我父亲递给的一盒香烟揣进了裤子兜里,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问我父亲。

肖林波不抽烟,不肯接烟,喊我父亲别客气,说以后他家杀猪还要请我父亲帮忙呢。

彭先贵最近很是风光,他家大哥在广州倒腾衣服买卖,挣了不少钱,給他送了一块上海牌手表,这下不得了了,哪家要看个时间啥的,就跑去问彭先贵。

"马上吃饭,马上吃饭!吃了就帮忙摁猪,杀猪的时间定在六点的"

父亲的话一落脚,母亲就已经将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上了桌。

饭一吃完,彭先贵一看时间五点三十八了!"快点,要到点了!"彭先贵催道。

"不急,不急,咋个都会在六点准时给它弄一刀"唐林轩点了一根烟,咂巴着。

父亲领着彭先贵去猪圈牵猪出来,一人捏着一个猪耳朵往外拖,肖林波在后面吆猪屁股,等他们离开猪圈了,我母亲端着半盆子米汤边往猪里倒,边唤着猪:"来,来,猪儿来来来,"说的是,这样子唤了即将被杀的猪,下一个买回来的猪又是肯吃肯长的大肥猪。

三个壮汉死死地摁住不停挣扎的大肥猪,两个人紧紧地摁住猪的四只脚,不要它动,以防它踢翻了接猪血的盆子。一个人抵紧了猪的后背,摁住它的头,不要它乱动。

开始杀猪了!

只见屠夫唐林轩从他的背篼里拿出黑色的水胶鞋穿上,系上黑色的长胶围裙,戴上黑色的胶袖套,全部都是防水的!

他有三把刀:尖尖的杀猪刀、又薄又锋利的划边刀、又厚又重的砍骨刀。

还有一根又细又长的挺涨棍,是钢铁铸的。

一切准备就序,唐林轩把杀猪刀横放在我母亲准备好的接血的盆子上,他拍了两下猪脸,揉了几下猪的喉部,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杀猪刀就刺进了猪的喉咙。

我们都还没看清楚,猪就没响声了。

"今年子的财运好,满的"唐林轩笑呵呵地对我父亲讲,可我明明看到只有半盆子猪血,怎么就是满的呢?

不敢说,也不敢问。

紧接着,只见唐林轩拿着划边刀将猪的脚叉处割出一小口来,然后拿着挺涨棍拍打猪的全身一遍,再将挺涨棍从割开的脚叉口捅进去,全身都捅匀了,最后将棍子拿出来一边放好,这才嘴对着脚叉口吹气,直到把整个猪吹涨成鼓鼓的为止,迅速将四只脚叉处拿绳子扎紧了就开始抬到地灶边舀锅里的开水烫猪,水太烫了也不行,太烫了就把猪皮烫老了,猪毛刮子一刮,连皮带毛就整个撕拉下来了,没皮了。水太温了,又刮不下来猪毛,全是毛桩桩,不好腌腊肉。

我父亲自己架柴禾烧水,他最是懂烫猪毛的温度,也很会刮猪毛,唐林轩就是喜欢他这点,想要收他为徒弟,我父亲不干,他说他已拜师学了篾匠,就不可再拜师学其他。他在师傅面前发了誓的,一生一世一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