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地偶遇女同学如厕,她将我拉倒:裤子沾泥巴难以解释

发布时间:2025-11-25 19:56  浏览量:11

很多年后,我已经记不清那年夏天玉米具体长了多高,也忘了那天的蝉到底叫得有多烦人。但我依然能清晰地记起那条沾了泥巴的裤子,以及父亲那双失望又探究的眼睛。

那块泥巴,像一块洗不掉的印记,烙在我整个少年时代的记忆里。它不仅仅是泥土,更是一个十五岁少年笨拙的谎言,一次慌乱的守护,和一个永远无法对任何人言说的秘密。

那件事发生之前,我的人生就像村口那条被牛车压得结结实实的路,平淡,坚硬,一眼就能望到头。而那块突如其来的泥巴,却像一场夏日的暴雨,在我平直的道路上,冲刷出了一个狼狈又深刻的坑。

一切,都要从那个闷热的午后,和那片望不到边的玉米地开始说起。

第1章 午后的玉米地

我们村叫陈家庄,村里的人大多姓陈。我叫陈阳,那年刚上初三,成绩不好不坏,性格不好不坏,是个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普通少年。我爸叫陈大志,是村里的木匠,手艺好,脾气也大。他的规矩比他手里的墨斗线还要直,还要硬。比如,放学必须先回家,干完活才能写作业;吃饭不许吧唧嘴,碗里不能剩一粒米;男孩子不能流眼机,做错了事就要认,挨打要站直。

在我家里,我爸就是天。他的话,没人敢不听。我妈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善良,勤劳,但有点怕我爸。她对我的爱,常常被我爸的严厉给挡了回去,只能在饭桌上多夹一筷子肉,或者在我挨训后偷偷塞给我一个苹果来表达。

那是个七月下旬的下午,太阳像个大火球,烤得大地都在冒烟。刚放暑假没几天,我爸就给我派了活儿——去村东头那片最大的玉米地里,把前几天为了方便浇水挖开的几个土垄口给堵上。这是个累人但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我早就习惯了。

我扛着铁锹,戴着一顶快要被晒掉色的草帽,慢悠悠地往地里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玉米叶子和泥土混合的特殊味道,热烘烘的,让人昏昏欲睡。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仿佛要把整个夏天都喊破。

我们家的那块地在玉米地的最深处,要去到那里,必须穿过一大片别人家的地。初夏的玉米已经长得比我还高,一排排整整齐齐,像绿色的高墙。人走在田埂上,就像走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两边都是密不透风的绿。这种环境,给了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也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村里的小孩喜欢在里面玩捉迷藏,有些年轻的夫妻,也会趁着天黑,在玉米地里说些悄悄话。

我心里盘算着早点干完活,就能溜去村西头的小河里摸鱼。王浩他们肯定已经在了。一想到冰凉的河水,我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穿过李二叔家的地,再往前就是我们家的了。就在我拐过一个弯,准备踏上自家田埂的时候,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旁边一处格外茂密的玉米丛里传了出来。

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这个点,地里一般没什么人,大家都在家睡午觉躲太阳呢。难道是谁家的羊跑进来了?我爸最恨牲口糟蹋庄稼,要是让我看见了,肯定得给它撵出去。

我蹑手蹑脚地凑过去,轻轻拨开两株粗壮的玉米杆。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石化了。

不是羊,是个人。一个女孩子。

她背对着我,蹲在两垄玉米之间,裤子褪到了膝盖,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她似乎很急,身体微微颤抖着。我看不清她的脸,但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粉色碎花衬衫,我却再熟悉不过。

是李素琴。我们班的学习委员,一个很安静,不怎么说话,但成绩永远是第一名的女同学。她家就住在村西头,离这片地很远。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嗡”地一下全冲到了脸上。尴尬、窘迫、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像一张大网,把我牢牢罩住。我应该立刻转身就走,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这是唯一的,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我的脚,就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我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惊动了她。

就在这几秒钟的犹豫里,意外发生了。

李素琴似乎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正准备站起来。可就在这时,她身后不远处的田埂上,传来了一个粗哑的男人声音:“谁在地里头?!”

是村里的二赖子!一个游手好闲,总喜欢对小姑娘说些荤话的混混。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李素琴显然也听到了,她的身体僵住了,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她慌乱地想提上裤子,但因为太过紧张,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

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出于一种男生的本能,也许是怕二赖子真的过来看到这番景象。在那一瞬间,我做出了一个让我后悔了很久,却又从未真正后悔过的决定。

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第2章 惊慌的倒伏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二赖子看到她。

就在我冲出去的瞬间,李素琴因为脚下不稳,身体已经向后倾倒。她惊恐地回过头,正好对上了我同样惊慌的眼睛。她的瞳孔在瞬间放大,里面写满了羞愤、恐惧和绝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我看到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而田埂上二赖子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谁啊?鬼鬼祟祟的,偷玉米棒子呢?”二赖子那令人讨厌的腔调,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们俩紧绷的神经。

来不及解释,也来不及思考。我伸出手,本能地想去扶她一把,让她赶紧站起来整理好。可李素琴显然误会了我的意图,或者说,在那种极端紧张的状态下,她已经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

她以为我是要对她做什么,或者以为我和二赖子是一伙的。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用尽全身力气,不是推开我,而是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狠狠地向她倒下的方向一拽!

我完全没有防备。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我的重心瞬间失控。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就跟着她一起,重重地摔进了两垄玉米之间的泥地里。

“噗通”一声闷响。

我的脸颊擦过粗糙的玉米叶,火辣辣地疼。更糟糕的是,我们摔倒的地方,正是她刚刚“方便”过的地方。一股温热潮湿的感觉,瞬间从我的裤子膝盖处传来,伴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淡淡的腥臊味。

泥土的腥气,玉米的清香,还有那股让人面红耳赤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钻进我的鼻腔。我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像是有几百只蜜蜂在同时嗡嗡作响。

“别动!不许出声!”李素琴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压抑、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整个人几乎都压在了我的身上,用身体的重量把我死死地按在地上。她的脸埋在我的肩膀旁边,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脖子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哭腔。我能感觉到她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二赖子的脚步声在我们的藏身之处旁边停了下来。

“奇怪,刚才明明听到有动静……”他嘟囔着,声音近在咫尺。我甚至能听到他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根的声音。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一下一下,重重地撞击着我的胸膛。我不敢动,不敢呼吸,生怕被发现。李素琴也一样,她把头埋得更深了,抓着我胳膊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高大的玉米杆成了我们最好的掩护。二赖子大概是懒得钻进这又闷又热的玉米地里,只是伸着脖子往里瞅了瞅,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娘的,估计是野鸡。吓老子一跳。”

说完,他“呸”地吐了一口唾沫,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玉米地的另一头,李素琴紧绷的身体才像一根被拉断的弦,猛地松弛下来。她从我身上爬起来,动作狼狈又迅速。

我也挣扎着坐了起来。我们两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是汗,满身泥土。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我们俩粗重的喘息声。

我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裤子。右腿的膝盖处,一大片深色的湿泥巴,格外醒目。那不是普通的泥,那是混合了……我不敢再想下去。我的脸烧得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烫。

李素琴也看到了。她站在那里,低着头,双手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角,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她那件粉色的碎花衬衫上,也沾满了泥点。她不敢看我,目光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对……对不起。”过了很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又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我能说什么呢?说没关系?还是责备她?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我们之间,隔着一层比玉米林还要厚重的尴尬。

“没事。”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你……你赶紧回家吧。”

她没有动,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

“你……你的裤子……”她小声说,充满了愧疚。

“我……我自己想办法。”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却怎么也拍不掉那块湿漉漉的泥巴。它像一个罪证,牢牢地粘在我的裤子上,嘲笑着我的狼狈。

“陈阳,”她忽然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受了惊的小兔子,“今天的事……你能不能……别说出去?”

“我不会说的。”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我看着她那张写满哀求和恐惧的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许是同情,或许是一种莫名的保护欲。

“我发誓,我一个字都不会说。”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似乎松了一口气,紧紧咬着的嘴唇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她对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像是逃跑一样,头也不回地钻进玉米林,消失在了那一片绿色之中。

原地只剩下我一个人,和那条沾着难以解释的泥巴的裤子。

太阳依旧毒辣,知了依旧在叫。可我却觉得,这个夏天,从这一刻起,变得不一样了。我低头看着那块泥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下回家,我该怎么跟我爸交代?

第3章 难以启齿的泥巴

回家的路,不过短短十几分钟,我却感觉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我的右腿仿佛不是自己的,每迈出一步,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块湿泥巴的存在。它凉飕飕地贴在我的皮肤上,又黏又腻,像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时刻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荒唐一幕。

我的脑子飞速运转着,编造着各种各样的理由。

说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可这大晴天的,地里的路都干得裂开了,怎么会摔得这么巧,就只有一块膝盖沾上湿泥?而且还是这么……这么可疑的湿泥。我爸是木匠,眼光毒得很,这点小伎俩根本骗不过他。

说我为了抓田鼠,跪在了浇过水的地里?这个理由稍微好一点,但也很牵强。谁家抓田鼠会用膝盖去抓?再说,我们家的地今天根本没浇水。

我越想越心慌,手心里的汗把铁锹的木柄都浸得滑溜溜的。我甚至想过,干脆把裤子脱下来,扔进村口的河里,然后光着腿回家,就说裤子被树枝刮破了,没法穿了。但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闪了一下,就被我否决了。我爸要是看到我光着腿回家,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在他眼里,这是不成体统,丢人现眼。

走着走着,我路过了村西头的小河。几个发小,包括王浩在内,正光着膀子在河里打水仗,笑声传出老远。王浩看见我,远远地朝我招手:“陈阳!快来啊!水里凉快!”

我摇了摇头,没敢过去。我怕他们看见我裤子上的“记号”,追着我问东问西。在他们面前,我更是一个字都不能透露。这件事,关系到一个女孩子的名声。在农村,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我绕开河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蹲下身子,想用水把那块泥巴洗掉。我用手捧起清澈的河水,小心翼翼地浇在裤子上。可我很快就发现,这根本是徒劳。

那块泥巴,因为混合了特殊的液体,变得异常黏稠。河水一冲,非但没有把它冲掉,反而让它晕染开来,面积变得更大了。深色的污渍在浅灰色的裤子上,像一幅拙劣的地图,更加引人注目。而且,裤子湿了一大片,回家更没法解释了。

我颓然地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抱着头,感觉前所未有的绝望。

夕阳西下,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晚归的牛羊被赶回了圈,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升起了袅袅的炊烟。我知道,我不能再拖了,必须回家了。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像一个即将走上刑场的囚犯,一步一步地挪回了家。

刚一进院子,我爸就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刚洗完澡,赤着上身,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古铜色的皮肤在夕阳下泛着光。他看见我,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怎么才回来?让你堵几个垄口,要用一下午?”他的声音不高,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我把地里的草也拔了拔。”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挡住我的右腿。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我知道,他在审视我,像审视一件他刚刚做好的木工活,任何一点瑕疵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吃饭了。”我妈从厨房里端着一盘炒青菜出来,打破了院子里的僵局。她看到我,笑着说:“阳阳回来啦,快去洗手,今天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我如蒙大赦,赶紧应了一声,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向院子角落的水龙头。我故意把身子侧着,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手,然后一溜烟地钻进了我的小屋。我必须在吃饭前,把这条罪证裤子给换下来。

我的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我反锁上门,迅速地脱下那条裤子,换上了一条干净的。我把脏裤子团成一团,塞进了床底下最深的角落里。做完这一切,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地下工作。

我对着镜子照了照,脸上还有一道被玉米叶划出的红印。我用水擦了擦,确定看不出什么破绽了,这才走出房间。

晚饭已经摆好了,一盘红烧肉,一盘炒青菜,还有一大盆玉米糊糊。我爸已经坐在了桌边,自顾自地倒了一小杯白酒。

我小心翼翼地坐下,拿起筷子,埋头就往嘴里扒饭,一句话也不敢说。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我妈给我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心疼地说道。

我爸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眼睛却一直盯着我。那种审视的目光,让我觉得嘴里的红烧肉都变得索然无味。

“今天在地里,没碰到什么人?”他忽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我的心猛地一沉,差点被嘴里的饭噎住。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摇了摇头,含糊不清地回答:“没……没有啊,这个点,地里哪有人。”

“是吗?”他拖长了语调,显然不信。

“你脸上那道印子是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他指了指我的脸。

“没有没有,”我赶紧摆手,急中生智地说道,“拔草的时候,不小心被玉米叶子给划的。”

这个理由天衣无缝。我爸没再追问,只是“嗯”了一声,又端起了酒杯。

我以为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可我还是太天真了。我忘了,这个家里,除了我爸的眼睛,还有我妈那双无处不在、关心着我的手。

第44章 饭桌上的审判

那顿晚饭,我吃得食不知味,如坐针毡。我爸的沉默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妈则不停地给我夹菜,她的关心在此刻却成了另一种压力,让我觉得自己像个骗子,欺骗了她最纯粹的爱。我草草地扒了两碗饭,就借口说作业多,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我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我趴在书桌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反反复复,全是玉米地里的那一幕。李素琴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二赖子粗俗的叫骂声,还有我裤子上那块冰凉黏腻的泥巴……所有的一切,都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我眼前循环播放。

我感到一阵烦躁。这件事,明明我才是受害者,被她拉倒,弄脏了裤子,现在还要担惊受怕地撒谎。可我心里,却对她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怨恨。我只希望她能安全到家,别再遇到二赖子那样的混蛋。

想着想着,我又开始担心那条被我藏在床底下的裤子。它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我妈发现。我们家的衣服,都是我妈攒够了一大盆才洗。夏天天热,衣服换得勤,估计最多两三天,她就会收拾我的脏衣服。

我必须想个办法,在那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裤子处理掉。

夜深了,窗外的蛙鸣和虫叫声交织成一片。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让我至今都对我爸心存畏惧的事。

那是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学校组织去县里参加一个绘画比赛,我是班里被选中的几个学生之一。我爸为此很高兴,特意从县城给我买了一盒崭新的十二色水彩笔。那是我拥有的第一盒水彩笔,我宝贝得不得了。

比赛那天,我们坐着学校的拖拉机去了县城。比赛很顺利,我还拿了个优秀奖。回来的路上,因为高兴,我和同学在拖拉机上打闹,一不小心,水彩笔的盒子从我书包里滑了出去,掉在了路上。等我发现的时候,拖拉机已经开出很远了。

我急得快哭了,但我不敢跟老师说,更不敢回家跟我爸说。我害怕他的责骂。于是,我撒了人生中第一个比较大的谎。我告诉他,水彩笔被同桌借去用了,过两天就还回来。

我爸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我以为我骗过去了。

两天后,他问我笔呢?我说同桌还没还。

又过了两天,他又问。我只好硬着头皮说,同桌的妈妈不让他还,说他也想用。

我爸看着我,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让我害怕。他说:“你那个同桌叫什么名字?家住哪?我去找他妈要。”

我当时就慌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那天晚上,他把我叫到院子里。他手里拿着一根拇指粗的竹条,那是他平时用来修理家具的。他没有骂我,也没有问我,只是让我把手伸出来。

我吓得浑身发抖,哭着承认我撒谎了,笔是我自己弄丢的。

“我知道。”他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我昨天去你们学校问过老师了。”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当时说的话。他说:“陈阳,东西丢了,我不怪你。但你不能撒谎。我们陈家的男人,可以穷,可以笨,但不能没有担当,不能骗人。骗人,比偷东西还可耻。今天我打你,不是因为你丢了东西,是因为你撒谎。”

那天,我的手心被他用竹条抽了十几下,又红又肿,连筷子都拿不稳。从那以后,我在他面前,再也不敢撒半句谎。

可今天,为了李素琴,我不仅撒了谎,还撒了一个可能会被轻易拆穿的谎。一想到我爸知道真相后那失望的眼神,我的后背就阵阵发凉。那种失望,比他手里的竹条更让我害怕。

第二天一早,我趁着我爸妈都还没起床,天刚蒙蒙亮,就偷偷摸摸地爬了起来。我从床底下掏出那条脏裤子,像做贼一样溜出家门,直奔村外的小树林。我找了个坑,把裤子埋了进去,还用脚踩了踩,上面盖了些落叶。

做完这一切,我才松了一口气。虽然损失了一条裤子,但我爸一条裤子也就十几块钱,挨顿骂总比挨顿打强。毁尸灭迹,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回到家,我妈已经做好了早饭。她看见我从外面回来,有些奇怪地问:“阳阳,这么早,你干嘛去了?”

“我……我肚子不舒服,去上厕所了。”我随口编了个理由。

我爸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吃早饭的时候,气氛依旧压抑。我总觉得我爸的眼神里带着怀疑,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只是在等我主动坦白。

果然,他放下碗,擦了擦嘴,看着我,缓缓地开口了:“陈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第50章 月光下的倾诉

我爸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在我心里激起了千层浪。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拿着筷子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没……没有啊。”我强装镇定,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没有?”他冷笑一声,“你昨天换下来的裤子呢?早上找遍了,都没看见。”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我千算万算,却漏算了最关键的一环。我妈有每天早上收拾脏衣服的习惯,我只想着怎么处理掉裤子,却忘了如何解释裤子的失踪。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新的谎言来圆。

“裤子……”我结结巴巴,脑子飞速旋转,试图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裤子……昨天在地里干活,不小心被铁锹给划了个大口子,太破了,我就……我就扔了。”

“扔了?”我爸的音调提高了几分,“一条好好的裤子,就因为划了个口子就扔了?你现在日子过得这么舒坦了?划破了不会让补补?”

“口子太大了,补不好了。”我的声音越来越小,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苍白无力。

“是吗?”我爸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我面前。他很高大,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烟草味,那是属于父亲的、带着压迫感的味道。

“陈阳,你再给我说一遍,裤子到底怎么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刺穿我所有的伪装。

我妈见状,赶紧过来打圆场:“他爸,你这是干什么,吓着孩子了。一条裤子而已,扔了就扔了,回头我再给他做一条就是了。”

“你别管!”我爸呵斥道,“这不是一条裤ç的事!他在撒谎!”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的身体猛地一颤,所有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我知道,我再也瞒不下去了。

“爸,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难道要我告诉他,我撞见了女同学在玉米地里上厕所,还被她拉倒,弄了一裤子的……我根本说不出口。

看着我这副欲言又止、满脸通红的样子,我爸眼中的怀疑,渐渐变成了另一种复杂的情绪。他可能想到了别的方面,比如,我是不是跟谁打架了,或者,是不是偷偷拿家里的钱,干了什么坏事。

院子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爸没有再逼问我,但他用行动表达了他的态度——他一晚上没跟我说一句话,晚饭时我给他夹菜,他直接把我的筷子挡开了。这种冷暴力,比打我一顿还让我难受。

我辗转反侧,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秘密压在心底,沉重得让我无法呼吸。我迫切地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半夜,我估摸着我爸妈都睡熟了,便悄悄地爬起来,溜出了家门。我去了王浩家。王浩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俩从小穿着一条裤子长大,几乎无话不谈。

我敲了敲他家的窗户,他很快就给我开了门。

“陈阳?这么晚了,你咋来了?”他睡眼惺忪,一脸惊讶。

我把他拉到院子里的石榴树下,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我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掐头去尾,隐去了所有关于李素琴的细节,告诉了他。

我只说,我在地里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裤子弄得很脏,上面沾了些洗不掉的东西。因为害怕我爸责骂,我撒了谎,还偷偷把裤子给埋了。现在,我爸怀疑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浩听完,挠了挠头,说:“这事儿……确实有点难办。你爸那脾气,最恨别人骗他。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是的,不就是一条脏裤子嘛,有什么不敢说的?你直接跟你爸说摔跤了,他顶多骂你两句不小心,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懂,那上面沾的东西……不好解释。”

王浩是个粗线条的家伙,他没多想,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嗨,多大点事儿。要不这样,明天你就跟你爸坦白,就说你怕他骂你,一时糊涂才撒了谎。态度诚恳点,他肯定会原谅你的。实在不行,我陪你一起去说,就说是我拉着你下河摸鱼,不小心摔的,把责任往我身上推。”

我心里一暖,知道他是真心为我着想。但我不能这么做,这会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不行,”我摇了摇头,“这件事不能把别人牵扯进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跟你爸耗着?”王浩问。

我沉默了。月光下,我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是啊,我该怎么办?继续死扛,谎言迟早会被戳穿,到时候后果更严重。主动坦白?可我该坦白什么?我能坦白的,只有一个谎言的空壳,却无法解释谎言背后的真相。

和王浩的这次谈话,并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却让我的心绪平复了不少。至少,我把心里的石头搬出来,给别人看了一眼,感觉轻松了一些。

我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情,一旦选择了守护,就意味着必须独自承担其带来的所有压力和后果。我答应过李素琴,不把这件事说出去。那么,无论我爸如何逼问,我都必须守口如瓶。

哪怕代价是挨一顿打,或者更长时间的冷战。

那一刻,我心里反而有了一种奇怪的决绝。就像一个士兵,在接到一个必须死守的阵地后,就不再去想自己是会受伤还是会牺牲,脑子里只剩下“坚守”这一个念头。

我跟王浩道了别,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月光皎洁,把村里的小路照得一片银白。我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脚步,前所未有的坚定。

第6章 东窗事发

我以为只要我咬紧牙关,这件事就能像我埋掉的那条裤子一样,被时间和沉默所掩盖。但我终究还是低估了我爸的决心,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接下来的两天,家里成了一个低气压中心。我爸彻底无视了我的存在。我跟他说话,他听不见;我给他递东西,他看不见。饭桌上,他只和我妈说话,仿佛我是个透明人。我妈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能唉声叹气,偷偷地劝我,让我赶紧跟爸爸服个软,把事情说清楚。

我何尝不想?可我怎么说?

这种冷暴力带来的精神折磨,远比一顿毒打要痛苦得多。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孤立的囚犯,每天都在接受着无声的审判。我的内心在煎熬,一方面是信守承诺的倔强,另一方面是对父亲的畏惧和对家庭和睦的渴望。

终于,在第三天的下午,那颗我亲手埋下的“炸弹”,还是被引爆了。

引爆它的人,是村里的李大婶。

那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劈柴,李大婶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件东西。

“他婶子,你看这是不是你们家陈阳的裤子?”李大婶嗓门很大,人还没到跟前,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抬头一看,魂都快吓飞了。李大婶手里拿着的,正是我两天前埋掉的那条裤子!裤子上的泥巴已经干了,变成了一块黄褐色的硬痂,但那个形状,我化成灰都认得。

我妈从屋里迎了出来,接过裤子,疑惑地问:“嫂子,你这是在哪捡的?”

“就在村外那小树林里,我家那头老黄牛跑那吃草,我去找牛,一脚就踩着了。我看着料子眼熟,就给刨出来了,这不就是你前阵子给阳阳做的那条嘛。”李大婶热情地解释着。

我妈翻看着裤子,当她看到膝盖上那个被铁锹划破的、我用来撒谎的“大口子”时,脸色瞬间就变了。那个口子,根本就是个小洞,别说补了,用两根线缝一下都看不出来。

我的谎言,在这一刻,被这条裤子无情地戳穿了。

恰在此时,我爸干完活从外面回来了。他一眼就看到了我妈手里的裤子,以及我那张瞬间变得惨白的脸。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把手里的工具往地上一放,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然后,他走到我面前,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句地问:“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大婶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尴尬地笑了笑,找了个借口就溜了。

院子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和那条作为“罪证”的裤子。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挣扎,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说话!”我爸的怒吼像一声炸雷,在我耳边响起。

我被他吼得一哆嗦,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我紧紧地咬着嘴唇,把头埋得低低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好,你不说是吧?”我爸气得笑了起来,他转身走进屋里,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拿上了那根我童年的噩梦——那根打过我手心的竹条。

我妈一看这架势,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冲过去抱住我爸的胳膊,哭着哀求:“他爸,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孩子还小,你别打他!”

“小?他都十五了,不小了!学会撒谎骗人了,还敢跟我犟嘴了!”我爸一把推开我妈,指着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陈阳,我最后问你一遍,你为什么撒谎?这条裤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那天下午,到底干什么去了?”

竹条就悬在我的头顶,我能感觉到它划破空气时带来的风。我知道,只要我把真相说出来,哪怕只是编造一个更圆满的谎言,或许都能逃过这顿打。

可是,我的脑海里,却浮现出李素琴那张带着泪痕、充满哀求的脸。

“我发誓,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着我爸愤怒的目光,倔强地说道:“爸,我没干什么坏事。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怕你骂我,才撒了谎。你要打就打吧。”

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意料之中的疼痛。

然而,竹条并没有落下来。

过了很久,我听到我爸一声长长的、充满了失望的叹息。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我管不了你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疲惫和落寞。

他把竹条扔在地上,转身走进了他的木工房,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那一刻,我心里没有逃过一劫的庆幸,只有一种比挨打还要难受的滋味。我知道,我和我爸之间,那根曾经像墨斗线一样清晰、坚韧的信任的线,被我亲手扯断了。

第7章 一包糖纸

那次“审判”之后,我和父亲之间的冷战,进入了一种更深层次的冰冻期。他不再对我视而不见,但我们之间的交流,仅限于最简单的、不得不说的几句话。比如,“饭好了”,或者“把那边的锤子递给我”。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愤怒,却多了一种我看不懂的疏离和失望。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我妈整天唉声叹气,偷偷抹眼泪,想尽办法从中调和,但都无济于事。我爸的固执,和我从他那里遗传来的固执,像两块坚硬的石头,谁也不肯先低头。

我也很痛苦。我无数次想过要不要就此坦白,但一想到李素琴可能会因此在村里抬不起头,我就把话咽了回去。在那个保守的年代,一个女孩子家在玉米地里……这种事一旦传出去,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我不能为了自己的解脱,就把她推向深渊。

就这样,日子在煎熬中一天天过去。

开学了。

再次见到李素琴,是在初三(一)班的教室里。她还是坐在第一排,扎着一个整齐的马尾辫,脊背挺得笔直。她好像瘦了些,脸色也有些苍白。

整个暑假,我们没有再见过面,也没有任何联系。那件发生在玉米地里的事,像一个我们共同拥有,却又心照不宣的秘密。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我不知道。

开学的第一天,我们没有任何交流。她似乎在刻意躲着我。课间的时候,我好几次感觉她在看我,但当我望过去的时候,她又会立刻把头转开,假装在看书。

我也同样尴尬。每次老师提问,念到她的名字,我的心都会没来由地一紧。我甚至不敢直视她的背影。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一个星期。我们成了班级里最熟悉的陌生人。

直到那个周五的下午。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班主任在讲台上处理班务。我正埋头做着一道复杂的物理题,忽然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

我一抬头,看见同桌王浩正朝我挤眉弄眼,然后用下巴指了指我的桌角。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我的物理课本下面,压着一个小小的、用作业纸包起来的纸包。纸包方方正正,叠得很整齐。

我愣了一下,这是谁放的?

我疑惑地看向王浩,他耸了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我小心翼翼地把纸包拿了出来,轻轻地打开。

里面没有字条,也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五颗用透明糖纸包着的水果硬糖。一颗红色的,一颗黄色的,一颗绿色的,一颗紫色的,还有一颗橙色的。在夕阳的余晖下,它们像五颗晶莹剔透的宝石,闪着好看的光。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种水果硬糖,对我们这些农村孩子来说,是难得的零食。

我呆呆地看着那几颗糖,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我猛地抬起头,看向第一排的那个座位。

李素琴的座位是空的。

我环顾四周,在教室的后门处,看到了她一闪而过的身影。她似乎是算好了时间,趁着我低头的时候,把东西放下,然后就立刻离开了教室。

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酸酸的,又有点甜。

我拿起一颗绿色的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一股清新的苹果味,瞬间在我的味蕾上弥漫开来。那股甜味,仿佛一直甜到了我的心里,驱散了连日来笼罩在我心头的阴霾。

我不需要任何言语,就已经读懂了这包糖的含义。

这是她的“谢谢”,也是她的“对不起”。她用这种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向我表达了她的歉意和感激。她知道我因为她,在家里受了委屈。

我把剩下的四颗糖和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糖纸,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我的文具盒里。

从那天起,我和李素琴之间的那层冰,开始悄悄地融化了。

我们依然没有公开谈论过那件事,一个字都没有。但我们之间的关系,却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在走廊里遇到,她会对我羞涩地笑一笑,虽然很快就低下头,但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躲闪和尴尬。分组讨论的时候,她会主动把她的解题思路讲给我听。我的作业本用完了,第二天桌洞里就会悄悄出现一本新的。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超越了普通同学的默契。我们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守护着那个夏天的秘密,也守护着彼此心中那份纯粹的情谊。

第8章 洗掉的泥,洗不掉的夏

时间是最好的稀释剂,它能冲淡最浓烈的爱恨,也能抚平最深刻的伤痕。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件因裤子而起的家庭风波,也渐渐平息了。我爸虽然没有明确地表示原谅我,但他的态度,却在不知不觉中软化了。他会像以前一样,在我写作业的时候,给我端来一杯水;会在我感冒的时候,严厉地斥责我为什么不多穿件衣服。我们父子之间,仿佛有了一道看不见的伤疤,虽然不再流血,但每逢阴雨天,还是会隐隐作痛。

我知道,那件事在他心里,始终是个疙瘩。他只是选择了不再追问,把疑惑和失望,都埋在了心底。

而我,也因为这件事,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我开始理解,成年人的世界里,充满了无奈和妥协。有时候,坚守一个承诺,就意味着要失去另一些东西。这种成长,带着一丝苦涩,却也让我变得更加坚韧。

我和李素琴,也顺利地升入了高中。我们不在一个班,但那种奇妙的友谊,却一直延续着。我们依然很少说话,但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足以让对方明白。她依然是那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而我,也在她的影响下,学习变得更加刻苦。

后来,我们考上了不同的大学,一个去了南方,一个留在了北方。我们开始有了各自新的生活,新的朋友。联系,也渐渐地少了,最后只剩下逢年过节时,一条简单的祝福短信。

再后来,我大学毕业,留在了城市工作,结婚,生子。我爸妈也搬来了城里,帮我带孩子。父亲老了,脾气也温和了许多,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像一根绷紧的弦。

有一年过年,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我儿子淘气,把一杯可乐洒在了新买的沙发上。我当时就火了,扬起手就想打他。

我爸却一把拦住了我。

他看着我,叹了口气,说:“陈阳,别对孩子这么凶。小孩子嘛,淘气是天性。有时候,他们犯了错,不一定就是坏。他们可能,只是有自己的苦衷,不知道该怎么跟大人说。”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猛地一震。我看着父亲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和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忽然明白,这么多年,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他只是选择了一种沉默的、属于父亲的宽容,给了我成长的时间和空间。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我像个孩子一样,抱着父亲,哽咽着说:“爸,对不起。”

父亲拍了拍我的背,说:“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前年,我回老家参加一个同学的婚礼,又见到了李素琴。她也从外地回来了,在县城的一所中学当老师,已经结婚了,丈夫是她的同事,看起来很斯文。

我们在酒席上,隔着几张桌子,遥遥相望。她对我笑了笑,我也对她笑了笑。一切都那么自然,仿佛我们只是许久未见的老同学。

婚礼结束后,我们一起走了走。走在村里那条熟悉的小路上,我们聊了聊彼此的近况,工作,家庭,孩子。谁都没有提起那个夏天的玉米地。

那个秘密,就像一颗被埋在时间深处的种子,没有腐烂,也没有发芽,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成为了我们青春记忆里一个无人知晓的坐标。

路过村东头那片地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那片曾经高大茂密的玉米地,已经被推平了,盖上了一排排整齐的塑料大棚。

“变化真大啊。”李素琴站在我身边,轻声感慨道。

“是啊。”我点了点头,心里百感交集。

泥巴可以被洗掉,裤子可以被埋掉,玉米地可以被推平,但那个夏天,那份十五岁的惊慌、倔强和守护,却永远地刻在了我的生命里。它教会了我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也让我明白了,有时候,一个善意的谎言,比苍白的真相,要更温暖。

它是我一个人的,独家记忆。也是我整个少年时代,最狼狈,也最勇敢的一次倒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