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妻四十三年,片场倒下时,兜里还装着她的药
发布时间:2025-05-28 22:45 浏览量:10
"李老师,该您上场了!"场记小孙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下意识摸了摸裤兜——那瓶降压药硌得大腿发疼。后台镜子蒙着层灰,凑近一照,眼尾的皱纹能夹得住线头,可不嘛,都六十八了。上个月社区体检,大夫皱着眉说:"老李啊,心脏早搏得注意,药可不能断。"
"建国,该上场了。"三十年前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那会儿秀兰在纺织厂上夜班,下了班总揣着毛线团蹲后台,给我补戏服。"咱建国穿这行头,往台上一站,比戏匣子唱的角儿还精神。"她总这么说,手指轻轻抚过我领口的补丁,像在摸什么宝贝。针脚细得能数清每一针,后来那件戏服穿破了,补丁倒成了最结实的地方。
追光打在脸上时,我猛地想起四年前。秀兰瘦得只剩把骨头,却非要坐轮椅来工人文化宫。"就坐第一排,"她攥着我的手,指甲盖白得像包过的药棉,"我得亲眼看看我家老李头现在演得咋样。"那天演的《老街》,讲修鞋摊老夫妻的故事。演到老头翻出老照片喊"秀兰,我没忘"时,台下抽鼻子声一片。我转头找她,轮椅空了——这老太太又偷偷溜回家了。
我跑回家时,楼道里飘着中药味。秀兰蜷在沙发上,怀里抱着蓝布包,那是她结婚时带的陪嫁。"建国,"她抬头冲我笑,眼睛亮得像刚结婚那年雪夜,"我给你织了条毛裤,你总说腿冷。"蓝布包掉出团灰毛线,还有半瓶止疼片。我蹲下去捡,看见她脚腕上青一块紫一块——准是扶着墙挪到毛线筐那儿的。我抱着她哭,她拍着我后背说:"傻老头,我就是记性差了点,又不是要走。"
可她还是走了。去年清明,我在她坟前坐了一宿。墓碑上的照片是金婚那年拍的,她穿红毛衣,我穿她补过的灰西装。"秀兰啊,"我摸着碑上的字,"你说等我退休了去云南看茶花,现在我退了,可你......"
手机震动把我拉回现实,是社区王姐的消息:"老李,话剧团的困难补助批了,明天来领。"盯着屏幕,上个月医院走廊的对话突然炸响——"晚期肺癌,最多三个月。""准备后事吧。"
"李老师!"小孙的叫声撞进耳朵,我才发现自己瘫在幕布边,胸口像压了块磨盘。四十年前秀兰确诊乳腺癌那天,我也是这么喘的。她攥着诊断书问:"不治了行不?"我扇了自己一巴掌,眼泪砸在她手背上:"治!卖了戏服也得治。"
后来我退了团,每天熬中药、陪化疗。她吐得厉害,我就变着法儿做藕粉、熬小米粥,她吃两口就推碗:"建国,别忙活了。"可我偏要忙活,把碗刷得能照见人影,就为看她勉强笑一下。再后来她能坐轮椅了,我推她去公园。她指着柳树说:"等我好了,咱要个孩子吧。"我蹲下来给她系鞋带,喉咙发紧:"都六十了,要啥孩子。"其实我怕啊,怕她真好了,怕能白头到老,怕哪天她问:"建国,你后悔吗?"
"李老师!"小孙哭出声时,我正盯着舞台上倒了的道具桌。观众席嗡嗡的,我扶着幕布想站起来,眼前突然一片白——秀兰站在追光里,穿着红毛衣,举着蓝布包。"建国,"她声音清亮得像纺织厂下夜班时,"毛裤织好了,试试合不合身。"
急救车鸣笛时,我摸出兜里的药瓶。瓶身磨得发亮,标签是秀兰的字:"建国专用,一天一片"。原来这药瓶我揣了四十年,从她第一次化疗开始。
现在躺在医院,仪器滴答声像极了她织毛衣的声响。护士说我是突发心梗,可我知道——是我偷偷减了药。上个月话剧团说排新戏,片酬够买进口靶向药。秀兰走后这三年,我总梦见她坐轮椅喊我,喊得我心慌。
"大爷,家属呢?"护士举着单子问。我望着天花板,想起秀兰临终前说:"我走了,你别闷家里。"可她不知道,我早把她刻进骨头里了——早晨给她留碗热粥,晚上在沙发上多坐会儿,买菜总挑两把空心菜,那是她最爱的。
"遗体捐赠同意书,签一下?"护士递笔过来。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点,像极了她织毛衣时掉的线头。窗外梧桐叶沙沙响,我突然笑了——四十年前我守着她治病,四十年后她守着我走。这算不算,这辈子谁都没离开过谁?
护士走后,我举起药瓶对光看。瓶底还剩半片药,淡粉色的,像极了秀兰年轻时的脸。
你们说,要是我现在闭眼,能立刻看见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