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笔记·白洋淀纪事

一、唱大戏

这个季节，正是农闲的时候。每年的季春，西大坞都要搭台唱戏。

九路的大戏台搭好了，就招来了十里八村的戏迷们。我不是戏迷，只是正赶上这个时候来到西大坞。

还没开锣，就见男男女女的向戏台围过来，姑娘们打扮的花枝招展，三三两两地结了伴，说说笑笑地走在千里堤上。小伙子们两手插在裤兜里，脚向着戏台走，眼睛却离不开千里堤上的姑娘，不小心，一脚崴在土坑儿里，疼得叫唤出声来。姑娘们见了，乐得前仰后合的。一个白胡子的老大爷走过来，看着抱着脚跳的小伙子，说：走道儿还瞎看，活该！

戏台下，几个小孩子来来往往地跑，弄得满场尘土飞扬。一个小眼睛的大嫂站起来，大声地冲着孩子们喊：滚蛋，都给我滚蛋！孩子们听见骂声，快乐地跑到那边去了。

这时候，开场锣响了，看戏的人们很快地找座坐下，就连孩子们都不再疯跑了。

二、淀边人家

昨天刚一进陈家小院，还没来得及向大叔大婶问好，大婶就对大叔说：赶紧去堤上看看，还有没有小鱼，中午做焖饭炖鱼，秋爱吃。

大叔是个慢性人，因为有病，不能着急上火，家里的事情都由大婶张罗。

平时，大叔喜欢往戏班里跑，他年轻的时候唱小生，十里八村都有名。现在气息不够用，唱不动了，但还是有事没事爱往戏班里跑，给戏班管些杂事。

因为昨天没能买到鱼，今天一大早，大叔就去了大堤，等了两个多小时，鱼才上岸，回到家里已经十点多了。大叔高兴地说：你们都来瞧，多新鲜啊。我凑过去看时，见盆里齐刷刷的都是半寸大小的鱼，个个小头肥体，鳞色鲜亮。

别显摆了，赶紧收拾，做吧。大婶笑着打趣。大叔也不说话，端着盆洗鱼去了。

焖饭炖鱼是白洋淀著名的吃食，到淀边人家做客，能吃上这道名吃，就算口福不浅。听大婶说，现在人们手里都活泛，能买到小鱼不容易。

三、晨光曲

醒来已经是六点半了，见左老师还没做好早饭，就向千里堤走去。

我轻松地走在桔红色的晨曦里，绿油油的麦苗上闪着亮晶晶的露水，麦田南面是一条小河，河边有人用原始的方法打水浇地。

河堤上两根交叉的木棍上架着一根长长的木杆，这木杆的一头系着重物，另一头系着水斗子，那人站在水斗子旁，两手握着系水斗子的绳子，弯腰将水斗子按到河里，直起腰时，装满水的水斗子，就借着木杆另一头的重量，轻松地提升了起来，高过河堤时，那人利索地把水斗子底一翻，一斗子水就倒进了水渠里。我被眼前的桔红色晨曦中的剪影，深深地打动了，我多想手中有一个速写本，让我勾勒出这动人的美景。

四、初见陈春和

吃过早饭，左老师带我们去见陈春和。陈春和是远近闻名的农民企业家，在西大坞经营着几个企业。

路上，下地的人们热情地和左老师打着招呼。远处有人咿咿呀呀的喊嗓子，声音从麦田上飘过来，有一种空灵的感觉。

起来了没有？左老师一边大声地问着，一边很随意地推开了屋门。我们也跟了进来。

陈春和还没有起床，他的爱人赶紧把我们让到堂屋，一边倒茶一边催丈夫起床，朝里屋喊：左老师来了。

这是一间与众不同的堂屋。堂屋十分宽敞，朝南开两个窗子，两窗之中摆一园桌，与园桌斜对的东北角处，还放着一方桌，方桌对面是厨房。北墙上有书柜，书柜前面是一个大的写字台，写字台上正翻开放着《资本论》，《陈毅诗词选》放在《资本论》旁边。堂屋所有能挂东西的地方挂满了字画，南墙上是两幅泛黄的出自清末大家的书法，东墙上是一幅保定知名画家刘志义的水墨荷花。屋子里到处都摆着鲜花，最引人注目的是窗台上的一盆吊兰，枝叶繁茂，绿意浓郁。

这时候，陈春和从里屋急急地走出来跟左老师说话。

陈春和内向，话很少，明白了我们的来意，他说：事情太平淡，恐怕没什么好写的。他说话慢，一字一句地，毫不含糊。听左老师说，陈春和脾气倔强，但人很真诚。

我说：你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不出对社会的作用，但站在别人的角度就不同了。

陈春和说：好，那我就说说这些平淡的事，你们站在不同的角度看这些问题，也许会有不同意的意义。

我们一直谈到中午，依然兴致勃勃，直到陈的爱人过来说：饭好了，吃饭吧。陈春和这才站起来，像老朋友一样，把我们让到园桌前。

1984.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