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72年入伍铁道兵,在部队医院进行实习后,到一营当了卫生员
发布时间:2025-03-11 07:03 浏览量:6
"小张,你紧张啥?不就是缝两针吗?手抖成这样,就算是缝裤子也缝不明白啊!"班长李大山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调侃道。
那是1972年冬天,我刚被分配到铁道兵一营当卫生员。
初到荒漠地区,面对一望无际的黄沙,我这个城里娃心里直打鼓。
天空像是一块巨大的灰蓝色幕布,低低地压在头顶,远处的戈壁滩与天空连成一片,分不清哪是地,哪是天。
营地里的帐篷像是大漠中的孤岛,风一吹就哗哗作响,仿佛随时会被卷走似的。
师部医院三个月的实习,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学了些皮毛功夫。
记得临行前,王医生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张啊,在那边条件艰苦,你可得把心思放细了,医者仁心,切记。"
如今真要独当一面,我这双手就跟筛子似的,抖个不停。
李大山是老兵油子了,脸上的皱纹像是被西北风刻上去的地图,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那双手粗糙得像树皮,却总能在最紧要关头派上大用场。
看我笨手笨脚地给战友包扎伤口,他忍不住上前帮忙。
"咱们部队不比城里医院,这儿条件差,但救人的心思得细。"
"记住了,先消毒,再止血,最后包扎,不能偷工减料。"他一边示范一边说,动作麻利得像是变戏法。
我点点头,心里却没底,暗想自己啥时候才能像他这样熟练啊。
夜晚,我躺在硬板床上,想家了。
城里的医院,干净整洁的白大褂,消毒水的气味,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遥远。
爸妈临行前的担忧又浮现在眼前:"当兵就当兵吧,咋还去那么远的地方?听说是戈壁滩,连水都难找,你这身子骨吃得消吗?"
我没敢说实话,只是笑着回应:"放心吧,部队条件现在好着呢,再说了,是国家需要嘛!"
连队驻扎在戈壁滩上,住的是帐篷,冬天冷得能把人牙齿冻得直打架,夏天热得像蒸笼。
早晨起床,帐篷上结的一层薄霜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给大地披上了银装。
我这个卫生员的"医务室",就是个木箱子,里头装着些常用药品和简易医疗器械。
每天早上出工前,战友们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来找我看看。
"老张,昨晚上风沙大,眼睛里进沙子了,你给瞧瞧。"
"小张医生,我这手上的茧子裂了,疼得很,有药吗?"
面对这些小病小痛,我还应付得来,就怕遇上大事。
"老李,你说我行吗?"一天晚上,我忍不住问李大山。
篝火映红了他粗糙的脸庞,火星子噼啪作响,像是在跳舞。
"行不行的,光想有啥用?干出来才知道。"他抽了口烟,烟头在夜色中一明一暗。
"再说了,组织上把你分配来,不就是相信你能行吗?"
他这话不轻不重,却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我多少有了些底气。
戈壁滩的夜空格外清澈,繁星密布,像是撒了一把银沙在黑绒布上。
我望着星空,想起小时候爷爷教我认星座的情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还没等我适应新环境,老天就给我出了道难题。
那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席卷营地,天地之间瞬间变成了黄色的海洋。
风啸如狼,沙石打在帐篷上,啪啪作响,像是无数只手在拍打。
战友们紧急加固帐篷,一个个裹着湿毛巾,防止沙尘入喉。
风沙过后,年轻战士小王突发高烧,烧得人直说胡话。
"我娘...我娘来看我了...你们看见没有..."小王双眼发直,嘴唇干裂得像是戈壁上的土地。
他那样子,让我想起了师部医院里见过的一个重病号,心里咯噔一下。
营地与外界交通被切断,最近的医院也有几十里路,药品又紧缺。
我心里直打鼓,想起了师部王医生教过的应急方法。
"快,打盆冷水来,再拿几条干净毛巾!"我招呼战友们。
李大山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二话不说就去安排。
"小张,咱就这点青霉素了,够用吗?"他拿出药箱,关切地问。
我咬咬牙:"先用着,不够再想办法。"
整整一夜,我用湿毛巾不停地给小王物理降温,手都泡皱了。
帐篷外,北风呼啸,像是在急切地催问病情。
我时不时摸摸小王的额头,心跳都快停了。
记得这种症状,王医生说过,是急性肺炎的前兆,一般情况用药三天才见效。
可咱这儿条件有限,只能硬挺着。
战友们轮流帮忙,一个个累得直打盹,却没一个叫苦的。
到天亮时,终于把他的烧控制住了。
朝阳穿透帐篷,洒下一片温暖的光。
小王清醒过来,冲我虚弱地笑了笑:"小张,谢谢你。"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当初王医生说的话:"在条件艰苦的地方,细心和责任心比什么都重要。"
连长朱德明找我谈话,一脸严肃:"小张,你这次做得好。"
"咱铁道兵在荒郊野外,你这个卫生员就是大伙儿的'保命符'。"
这话不轻不重,却压在我心头。
从那以后,我开始翻看医书,向老兵请教,揣摩师部医生教的每一个技巧。
夜深人静时,我就点着煤油灯,一遍遍练习包扎、注射、听诊。
慢慢地,我的医术有了长进,战友们看病找我也更放心了。
有次接到家里来信,妈妈絮絮叨叨地问我在部队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
我没敢说实话,只写了些好听的,末了加了句:"妈,我在这儿当上了医生,大伙儿都挺信任我的。"
写完这句,我自己都愣了一下,不知不觉中,我这个半吊子"郎中",竟然真的成长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眼看着铁轨在荒漠中延伸,像是大地上的一条钢铁长龙。
我们的营地也从几顶帐篷变成了固定的板房。
春天,戈壁滩上偶尔会冒出几朵不知名的小野花,红的、黄的,在风中摇曳,顽强地生长着。
我的"医务室"也有了个像样的小屋子,虽说简陋,但比起当初的药箱子强多了。
墙上贴着几张医学挂图,是我从师部带回来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小药柜,整齐地码着各种药品;一张简易的检查床,是战友们用木板钉的。
不过,老天爷好像专门跟我过不去,又一次考验接踵而至。
那是修建一段特别难的铁路弯道,工期紧,任务重。
骄阳似火,地表温度高得能煎鸡蛋,战友们满脸通红,汗水湿透了衣背。
老民工刘师傅带着几个年轻人干得热火朝天。
他那双手,布满老茧,像是饱经风霜的树皮,却总能精准地找到最合适的下手点。
忽然,他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脸色惨白。
"刘师傅咋了?"我赶紧跑过去。
"肚子疼...像是刀绞一样..."刘师傅痛苦地呻吟着。
我仔细检查后,心里咯噔一下:急性阑尾炎!
而且情况不妙,可能已经到了穿孔边缘。
最近的医院在150公里外,偏偏昨晚的暴雨把通往县城的路给冲毁了。
"得马上手术,否则有生命危险。"我严肃地跟连长汇报。
朱德明连长皱起了眉头,眼神如炬:"那就你来做。"
"我?"我惊得差点跳起来。
"我就在师部医院看过两次阑尾切除手术,从没自己动过手啊!"
我的心跳得厉害,手心直冒汗,头上的军帽都快被冲掉了。
"那你说咋办?看着刘师傅等死?"朱连长声音陡然提高。
远处,铁轨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像是一条不断延伸的希望之路。
我心里天人交战。
记得实习时王医生说过:"医者无畏,病人的信任就是你最大的力量。"
可眼下这情况,我真能行吗?
看着刘师傅痛苦的样子,我一咬牙:"行,我试试,不过得需要帮忙。"
帐篷里临时搭起了"手术室",战友们烧开水消毒工具,李大山和另外两个老兵当助手。
外面天气炎热,帐篷里却出奇地安静。
我把随身带的医学手册翻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手术步骤。
手指在书页上划过,每一个步骤都像是踩在钢丝上,不敢有丝毫马虎。
"刘师傅,我要给你做手术了,你相信我吗?"我问他。
刘师傅疼得满头大汗,却还冲我笑笑:"小张医生,我信你。"
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此刻正紧紧攥着我的手,仿佛在传递力量。
那一刻,我心里的恐惧烟消云散。
我仿佛看到了师部医院里王医生沉着的样子,耳边响起他的叮嘱:"手术就是一场与死神的赛跑,一定要冷静。"
整整两个小时,我屏住呼吸,一步步完成了手术。
每一刀下去,我的手都稳得出奇,仿佛不是我自己的手。
当我把发炎的阑尾取出来时,发现它已经接近穿孔,幸好及时。
"手术成功了!"我长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帐篷外,战友们焦急地等待着。
当我走出来宣布好消息时,大伙儿都欢呼起来。
李大山看着我,眼里满是敬佩:"小张,真没看出来,你小子有两下子!"
"瞧把你吓的,脸都白了。"他递给我一支烟,"来,抽一口压压惊。"
我摆摆手:"不了,得看着刘师傅。"
刘师傅恢复得很快。
半个月后,他来找我,手里提着两个土鸡蛋:"小张医生,这是俺家的母鸡下的,你得补补。"
我连忙推辞:"刘师傅,这不合规矩。"
"啥规矩不规矩的,你救了俺的命,这点心意都不收,那我心里过不去啊!"刘师傅执意放下蛋就走了。
望着那两个普通的鸡蛋,我的眼睛湿润了。
在这荒凉的大西北,人与人之间的情义,比金子还珍贵。
手术的事迹很快在营地传开了,大伙儿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咱们小张医生,那可是能做手术的人啊!"
"要不是他,刘师傅哪还能活着?"
听到这些话,我不好意思了:"别吹了,我就是运气好。"
李大山却说:"这哪是运气?这是本事!"
当晚,我给家里写信,第一次详细说了在部队的真实情况。
"爸妈,你们别担心我。这儿虽然条件艰苦,但战友们都很好。今天我做了人生第一台手术,救了一个工友的命,感觉特别有成就感..."
写到这儿,我停下了笔,想起了初来乍到时的忐忑和不安。
不知不觉中,荒漠已成了我的战场,医术成了我的武器。
随着工作逐渐顺手,我注意到一个叫马小军的新兵情况不对劲。
他总是独来独往,饭也吃不下,夜里辗转反侧。
一天黄昏,我看见他一个人坐在营地外的小土坡上,目光呆滞地望着远方。
那身影,孤单得像是融入了落日的余晖中。
例行体检时,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马小军,身体哪不舒服?"我问他。
他摇头:"没事。"
"那睡眠咋样?"
"还行。"
明明不对劲,却什么都不说。
我没给他开药,而是记下了他的情况。
晚上熄灯后,我特意去找马小军聊天。
他的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被子叠得像豆腐块一样方正,却少了生活气息。
起初他不愿开口,我也不着急,就跟他讲我刚来时的糗事。
讲李大山怎么教我包扎伤口,讲第一次给战友拔牙时紧张得手直抖。
"你知道不,那次我紧张得连钳子都拿反了,差点把自己的手指夹住。"我笑着回忆。
马小军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几次下来,马小军渐渐放松了警惕。
一天晚上,他突然开口了:"小张,你说我当这兵是不是没出息?"
我一愣:"咋这么说?"
"我爹临走时跟我说,当兵好,能保家卫国,有出息。"
"可我来了才知道,咱们天天就是修铁路,挖土,运石头,跟在家种地有啥两样?"马小军眼里闪着泪光。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都泛白了。
"我做梦都能看到我娘站在村口,望着我走的方向发呆。"
他说起家乡,小院里的老槐树,门前的小溪,还有地里的庄稼。
原来是思乡病啊!
这个年轻人,第一次离家,来到这荒凉的大西北,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
我拍拍他的肩膀:"小军,你知道咱们修的这条铁路有多重要不?"
"这是战备铁路,国家需要的时候,能快速运送物资和人员,保卫咱们的家。"
"你在这儿干活,就是在保护你娘啊!"
看着夜空中的星星,我给他讲了自己来时的彷徨,也讲了这一年多来的成长。
我教他写家书,还鼓励他记录每天修建的成就。
"你看,今天咱们又铺了多少米轨道,加固了多少路基,这都是实打实的贡献。"
马小军听着听着,眼里渐渐有了光。
"小张,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这么干也是在保家卫国?"
"当然了!没有后方的支持,哪有前线的坚守?"
。
有次工地上缺人手,他二话不说,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把本该两天完成的任务一天就干完了。
战友们都佩服他的干劲,连长都表扬他是模范兵。
有次他跟我说:"小张,我明白了,修铁路也是保家卫国。"
"我还给我娘写信了,告诉她咱们干的活多重要。"
"她回信说为我骄傲呢!"马小军笑得像个孩子,那是他来部队后第一次这么开心。
。
大家亲切地叫我"小郎中",这称呼听着别扭,心里却甜滋滋的。
春去秋来,戈壁滩上的岁月如流水般逝去。
两年服役期满那天,师部下通知,考虑到一营医疗条件艰苦,准备调我回师部医院工作。
这可是个好机会,师部条件比营地好多了,说不定还能跟着王医生学更多技术。
可看着这片与战友们一起挥洒汗水的荒漠,想到那些信任我的眼神,我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脑海中浮现出每一张熟悉的面孔:李大山教我包扎伤口的样子,刘师傅手术后感激的眼神,马小军重新找回自信的笑容...
还有那条在荒漠中蜿蜒延伸的铁路,见证了我们的汗水与泪水。
临行前夜,我站在营地外,看着远处蜿蜒的铁轨。
夕阳的余晖洒在钢轨上,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昔日荒芜的戈壁滩,如今已有了一排排整齐的营房,还有我那简陋却温馨的医务室。
"想啥呢?"李大山不知啥时候站在了我身后。
他的军装已经洗得有些发白,肩上的布料被太阳晒得发黄,却依然挺括。
"班长,你说我走了,这儿谁来看病啊?"
李大山笑了:"组织上肯定会派新人来的,你放心。"
"可新人上手也得有个过程啊..."我越想越不是滋味。
夜色渐浓,星星一颗颗亮起来,像是在静静地注视着我们。
"小张,我记得你刚来那会儿,啥也不会,现在不也成了咱们一营的'军医'了吗?"李大山点燃了一支烟。
"不一样的,班长。我有你们带,新人来了谁带他啊?"
"再说了,我...我舍不得这儿。"我声音有些哽咽。
李大山拍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只是眼角有些湿润。
第二天一早,我拎着行李去找连长,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我要留下来。
朱德明连长的办公室简陋得很,一张旧木桌,几把破椅子,墙上贴着几张作战地图和部队规章。
"你小子,"朱连长笑骂道,"机会难得,咋想不开?"
"连长,我在这儿待习惯了。"
"再说,咱一营的战友们信任我,我走了心里不踏实。"我认真地说。
朱连长盯着我看了半天,眼神中满是探究,似乎要看穿我的心思。
突然,他笑了:"行!我就喜欢你这股劲儿!"
他站起来,用力拍拍我的肩膀:"好好干!咱们一营需要你这样的好同志!"
从那天起,我就真正成了一营的"军医"。
随着铁路建设的推进,我们的营地也在不断改善。
木板房换成了砖房,医务室也有了更多的设备和药品。
我向师部请求,定期参加培训,学习新的医疗技术,把它们带回营地。
五年匆匆过去,我们亲手修建的铁路已经全线贯通,成了国家重要的战备线路。
荒凉的戈壁滩,因为铁路的存在,变得有了生机。
营地周围,战友们种下的树苗渐渐长高,形成了一片小绿洲。
每当列车从铁轨上驶过,那声音就像是大地的脉搏,有力而坚定。
一天下午,一辆军车驶入营地,下来几个年轻的战士,是新分配来的兵。
我正在医务室整理药品,听到外面的喧闹声,走出来看看情况。
阳光下,那些年轻的面孔充满朝气和好奇,像是初生的太阳,闪耀着希望的光芒。
"张医生,听说你本可以回师部的,为啥留下来啊?"一个新兵好奇地问我。
他的眼神清澈,像是荒漠中难得一见的清泉。
我笑了笑,目光扫过这片曾经荒芜如今生机勃勃的土地。
远处,铁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通往未来的希望之路。
"因为这里,是我的家啊。"
。
而我,只不过是戈壁滩上一名普通的卫生员,用医者仁心在荒漠中守护着一方生命的绿洲。
风沙中,我们的青春在这里生根发芽;汗水里,我们的梦想在这里开花结果。
每一寸铁轨,都记录着我们的付出;每一座营房,都见证着我们的成长。
"小张,你紧张啥?不就是缝两针吗?"耳边又响起了李大山当年的调侃声。
如今,那个手抖的新兵已经成长为大家信赖的医者。
每当夜深人静,我望着窗外的星空,总会想起那句话:在这荒凉的土地上,医者的责任,不是治愈每一种疾病,而是守护每一份希望。
我的选择,从未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