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岁才听懂的那阵风，到底说了什么？

人上了年纪，耳朵反而灵了。年轻时雷鸣也听不见，现在一片叶子打转的声音都能琢磨半晌。上周在街心公园坐着，风从银杏树梢滑下来，拂过耳朵，忽然觉得这动静有点熟——不是刮，是叹气。像谁把一辈子的话憋到最后，才轻轻呼出一口。

你要是六十四年的，这感觉大概躲不掉。甲辰龙，命里带盏“佛灯火”，听着玄，其实人人心里都有这么个玩意儿。年轻时那火苗蹿得老高，照得四野通明，可谁挨近了都得被火星子溅着。那时候总觉得自己得顶天立地，孩子哭了一把搂过来，老婆抱怨一句摆手说“我忙完这阵”，朋友求帮忙二话不说扛下事，回头自己胃疼到凌晨三点。你以为那叫担当，其实也叫轴。一根筋地往前冲，把自个儿活成了家里的承重墙，墙不倒，谁都不敢歇。

谁还记得八八年冬天，你骑车去给老张送发票，雪糊了半脸，摔进路边沟里，爬起来拍拍棉裤继续走？那时候图啥？人家一句“靠你了”，你心就软了。还有九六年给表弟在厂里谋差事，托了七个人，饭局上喝到吐，最后人家嫌他学历不够没用上。这些事早忘了，可去年街口碰见那小子，他硬塞给你两斤酱牛肉，说“哥，我一直记得”。

日子就这么被一点点填满。不是轰轰烈烈，是无数个你咬牙、咽话、半夜醒来的瞬间堆出来的。六十岁这年，突然发现身边清净了。孙子听你讲知青插队，中间走神抠手，你竟然也不恼了。翻相册看到老李的名字，不再心里一紧。那座谁都不知道的宫殿，早盖好了。砖是那些年替人垫的医药费，瓦是我们家孩子升学你默默塞的红包，梁柱是你三十年没请过一次事假换来的。现在推门进去，暖光自亮，没人点灯。

最奇怪的是，现在别人对你好，你居然能接住了。女儿炖了汤送来，盐放多了，你照样喝完，还说“比饭店强”。老王拎着酒瓶敲门，就为说一句“昨儿梦见咱俩钓鱼”，你也真陪他坐两小时，听他唠叨。这要搁十年前，早嫌烦了。

你开始明白“潜龙在渊”不是认怂。深水底下不热闹，可养鱼养虾养水草，连天上云飘到这儿都慢了半拍。你的沉默不是没话说，是话都沉底了，变成了别人踩得踏实的地基。孩子们做事稳当，邻居有事爱找你商量，连小区遛狗的大哥都愿意蹲你旁边嗑瓜子——不是你多有钱有势，是你让人安心。

风又吹过来了，这次你没抬头看天。你知道，那是几十年前那个在雪地里摔跤的男人，在替自己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