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裤裆沟的爱恨情仇》（32）

一连好几天，我奶奶都不敢多走一步，就守着那堆柴禾哪里也不去。就怕自己不在院子里的时候，那两个千烦的东西又来偷她的柴禾。

＂母哎，你快进来，那外面好晒人嘛＂我母亲喊我奶奶到房街沿上来躲阴凉。

母亲晓得那堆柴禾被彭家亮俩口子还惦记着，只要这柴禾还在院子里放着，只要我们所有人都不在院子里的时候，他们是会瞅着机会来偷走的，明里整不成，暗里都会来搞一家伙的。

＂你莫担心，今天黑些时候，我几背篼就给你背到你那楼上去慢慢阴干就是。看他们又来抢什么嘛＂我母亲安慰着奶奶，实在是见不得那个小脚老太婆可怜的样子，为一把柴被她四儿整得焦头烂额。

其实很多时候，我母亲又是恨着我奶奶的。

说是她再对我奶奶好，生怕那个老的没得柴烧，摸天黑地都要给她悄悄丢一捆柴在她的灶屋里；

水缸里的水是不是又没得了？哪一天少去看一回，指不定那老太婆又要拖了桶去井边，打上小半桶儿水，扛肩上慢慢往屋里头挪，看那颤颤巍巍的样子，估计要绊坏水桶，只有假装生气说奶奶又把水桶占到她都挑不成水，夺过水桶一气伙给奶奶挑满了一水缸水。

我母亲心寒奶奶从来不拿正眼看我们一眼，奶奶经常骂我和妹妹就是上不得台面儿的蠢货，迟早是要给老彭家丢脸的。

母亲最冒火这话，经常针对我奶奶，你老彭家的脸面儿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我生的姑娘一不丑，二不瞎眼跛脚，三不偷四不抢，穿得是差点，但是我洗得干净啊，怎么就丢脸了？

奶奶她老是说我和妹妹每天日不拢怂的，没个正形，头发弯曲得像个外国种，耳朵也长得奇怪：左耳招风，右耳反弓，我和妹妹也觉得奇怪！悄悄跑去观察父母的耳朵，原来父亲是招风耳，母亲是反弓耳。我们俩的耳朵分别占了父母的一半。

奶奶还说我们穷痨饿瞎的，没有大家闺秀的见识。见到一块肉，两只眼睛像是长了钩钩一样，盯着不放！一筷子夺下去，还没进嘴巴，就嗦到喉咙管去了，大家闺秀是轻轻拈菜，慢慢抿，吃饭要没得声响。你看看你们，吃个东西跟抢一样，像八辈子没吃到过似的。

我想说，我们就不是大家闺秀好不好？一年到头就杀猪那天和过年能吃上五片大肥肉、喝一碗加了萝卜青菜的肉骨汤，其他时候都是见不到肉星星的。

你说那肉出现在了眼前，能不想方设法搞到手吗？

生怕下手慢了会夹个空气。

像那天幺爸退伍回来，我明明夹着了那块好肉，冷不丁还不是被你给抢了去，还说是我孝敬你。

我要孝敬你早挑给你吃了，用得着等那么大一晚上？都是等客人吃的差不多了，除了喝酒的都下席了，我才敢动那块肉的，结果奶奶你比我还想吃。

我和妹妹小时候最是胆小，凡是碰上奶奶带我们去酒席场合的时候，我和妹妹就会闭了嘴巴日龙垮兮地蹲在角落里，害怕一出声就被情绪激昂的奶奶当了出气筒，罚我们去主家的猪圈楼上闭门思过一个小时，她倒是吃饱喝足了，就给我们捏了两个冷饭坨，还说是一直念着我们的。可惜了我父母随的那一份礼钱。

奶奶不喜欢我和妹妹的重要原因就是，我们的母亲是罗布琼，罗布琼嘴笨、眼浊、心眼小。

从没见过罗布琼为她这个老人婆辩解过，尤其是那次李凤娟诬陷她和彭勇梁有那事儿时，罗布琼不但不替她说话，反而说她要睡彭勇梁就正大光明地睡，偷偷摸摸地干啥子，免得回回都让李凤娟来抓把柄。

我母亲说的是很在理，但奶奶听着不舒服，还膈应得很，比李凤娟还讨人厌。

奶奶越想越生气，越是不喜罗布琼那张大圆饼脸上的细眼睛，你以为的闭着眼睛呢，实际上随时盯得紧紧的，难怪彭家庄一辈子不敢犯错误。

两个儿媳妇在我奶奶的心里来来回回无数次的比较后，奶奶又觉得罗布琼还是要好些，至少罗布琼不偷她的不抢她的，就只是光顾着兴家，把两个丫头片子带得鬼迷日眼的，净穿些补疤衣服，二天成大女娃子了都没人要，没得出息。看人家李凤娟把彭玉兰收拾得漂漂亮亮的，以后找婆家都会是挑最好的。

听得我母亲要给她把院子里的柴禾背进楼，我奶奶紧绷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瞧见我母亲手里缝着的补疤衣服一个补丁上盖了三个小补丁，我奶奶摇了摇头，去她房间端出了装布节子的棉篓，选了三节和我母亲手里衣服同色的布料，扔给了我母亲：＂这布我用不着，你拿去用＂

我母亲比划了一下尺寸，这三节布够给我缝一件新的布褂儿！

母亲望着我奶奶端棉篓回去的背影，忽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