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居后记 | 雪

2022年2月7日

儿时看雪，乱花飞舞，轻盈纯净，搭盖个好不一样的世界！兴奋，新鲜，满满的冲动。有小朋友掰下低矮檐头的冰锥搁嘴里嚼，一手淋淋的冰水，脸上却放着光，被伙伴们含笑围观。邻家圈着围巾的大姑娘在门口堆了个雪人，还用贴对联的红纸细腻地抹上口红，那个雪人，于是红艳艳地泛起生气来，跟之而来的阳光也翻出了耀眼的金色。

妈妈总是捏着我的手——嗯，妈妈那时拉着我的小手，喜欢不停地捏小手心，妈妈爱孩子，一直都是，疼过我们，又疼孙子孙女，现在疼的则是重孙子了——走过那些街道，雪慢慢褪去，在屋头街角，或莹莹闪光，或默默披着尘土狼藉的褐衣。家乡的米饼在扁阔的黑铁锅里、一个孤独舔着橙火的大灶上，忽然随着厨人的揭盖，迸发出葱蒜肉汁与火头融合一体的迷人香气，把半条大街熏得痴醉。

少女的时候遇雪，被雪空旷的世界一遍遍回放着《雪山飞狐》的背景音乐，心中的天地无限大，未来无限远，所有的，都像这雪世界的迷人绽放。一枝梅，放大了它萼头的美与芬芳，连它脚下的泥尘和影里衰颓的屋头都有份残缺的唯美。那时青春飞扬、一身轻快，多么张狂！再冷都是两条裤子，拒绝厚重丑陋的羊毛裤，还要在寒风里高高梗着脖颈，很有不畏的勇气。

青年的时候，需要奔走上班，于是开始觉得雪的麻烦，守在公共汽车的大窗前，美丽的雪花无暇欣赏，只顾焦急地注视前面车轮的挪动，有时还伴有饥肠的催促，于是想念炉火、温暖的室内、一碗香喷喷的菜饭……最怕踩得泥泞的大街，一步一滑，狼狈不堪，生怕摔上一跤。

慢慢扛起生活，慢慢负起责任，慢慢学会从容，无论什么时候，不忘慰劳自己的心灵，忙碌中，总有闲暇可以啜一口茶、喝一盏咖啡、写几个字、弹一首曲、填一首词，或者做点可爱又漂亮的小手工、美又好吃的点心或小菜，去菜市时顺便擎一枝百合回来，生活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的乐趣。

已然中年，忽然一天，掀开窗帘，看见粉白的枝条和漫漫雪花，听见远方轰轰的车声，以及楼下儿童欢快的叫声。于是拿起电话，那边的你，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