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馆熊六妹换棉袄棉裤上吊以后

那年猪馆熊六妹复员，全连除了连长指导员谁都没想到他能复员，熊六妹也出乎意料。

熊六妹1975年兵，四川开江县农村入伍。他家他上面五个姐姐，父母用劲儿发狠想要个儿子，第六个第七个都是男孩子，也都泛女名，弟弟叫熊七妹。

家里很穷，就熊六熊七妹上学了，熊六妹上了五年小学，弟弟熊七妹，哥哥当兵在部队他刚刚上开江县中学。熊六妹当兵从6块钱津贴费到第四年10块钱，攒三个月就去白庙子火车站邮局寄回家一次，每个月他就留两块钱买管中华牙膏，一块肥皂洗衣服兼洗脸。

弟弟熊七妹在哥哥当兵三年探家的时候，就叮嘱哥哥再发棉袄棉裤给他穿，那个年代能穿上军人的衣服鞋都是在人前非常有脸面的，棉袄棉裤当兵第五个年头才发一次，头一次是新兵入伍的时候在家乡武装部发放到。

熊六妹老实，班务会从来不发言，新兵连结束就去喂猪去了。熊六妹想，只要能在部队留下来，喂啥都行，所以，兢兢业业喂猪。

因为猪圈在我们团西北院墙角上，前后也都是各个连的猪圈。猪馆也不出操，所以熊六妹的存在，就等于不存在，全连指战员也就是在饭堂吃饭的时候，能看到他赶毛驴车回来拉泔水喂猪。

熊六妹做梦也想不到他能在当年第四个年头年底的时候，被点名复员了。

其实连长指导员当初也没有打算让他走，军务股给了26个老兵复员名额，就差一个人了，连长指导员也是费尽心思，忍痛割爱，把猪馆熊六妹的名单报上去了。

那天全连集合由副连长宣布老兵复员名单。大多数老兵知道自己复员。26个人里，就熊六妹不知道自己能在复员老兵名单里。

所以当副连长点到熊六妹名字的时候，首先是炊事班全体惊讶了，熊六妹眼前花了。

他泪流满面，点名结束，他去连部，扑通一声给连长指导员跪下了，连长河南人，外号郑大炮，唐山抗震救灾荣立过一等功。该连马上就要获批唐山抗震救灾模范连，正在审批之中。

郑大炮脾气不好，一把把熊六妹提留起来，说，这是部队，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决定了的更改不了。

熊六妹哭着跟指导员恳请，指导员，再留我一年，我跟弟弟说好了当兵第五年才能再发棉袄棉裤，我弟弟要，留我一年吧。指导员回道，留你一年就为了一套棉袄棉裤？名单更改不了，改了就乱了，准备准备回家吧。

指导员，我还没有入党呢，指导员，回家一样入党，是金子到哪里都发光。

熊六妹那天晚上在团里走了一夜，哭了一夜。他真的没有在部队呆够。

他回到猪圈，冲猪一顿哭，哭着跟猪说，你们个几儿子，比老子都强，老子不能喂你们了，你们好生听话。

凌晨熊六妹回到炊事班，脱下油炸麻花般的棉袄，这个样子怎么给弟弟，棉袄里面红印章里部别栏，还写着二营五连，姓名，熊六妹。

事也凑巧，第二天五连全体跟新兵连一起去团里洗澡。熊六妹看到新兵们脱下崭新的棉袄棉裤，心里有了以旧换新的想法，熊六妹打小没偷过东西，也不会偷东西。但是，这次是打算铤而走险了，为了熊七妹弟弟。

熊六妹没有心思洗澡，十来分钟就出去穿衣服去了，他走到新兵放衣服的柜格子，手直抖，把新兵棉袄棉裤拽了下来，把自己那套都是猪圈味儿，穿了四年整的棉袄棉裤塞到格子里。

先穿棉裤，全身发抖，结果棉裤穿反了，顾不了这么多了，没有时间再穿正过来了。

熊六妹一个人慌慌张张跑回了炊事班，熊六妹感觉二百多人，怎么也排查不到他，熊六妹妹想的过于单纯了。他忘了他棉袄里面有他的名字了。

半夜熄灯号刚刚响，连长指导员还有团保卫干事，来到炊事班，保卫干事抱着熊六妹那套破棉袄，说，知道为什么来找你吗？

熊六妹的事情情节非常严重，他将照其他老兵晚走十天半个月，等待处理。

也没有对熊六妹进行什么约束，熊六妹感觉这辈子完了，全连都知道了，他们开江县全团120多个老乡也都知道了，没有脸面见人了，回家也得传遍全县，他一辈子抬不起头，也对不起老实巴交的父母，五个姐姐，一个弟弟。熊六妹产生了一个决定！

熊六妹凌晨天没亮，他去了猪圈，夜空中一轮冷月照亮了猪圈，还有一天就要进入1978年了，熊六妹摸了一下裤兜，里面有一封他写给父母姐姐弟弟的信，最后一封信。信封里有128块钱，复员费还有三个月的津贴费。他把绳子系上了。

熊六妹走了，连长指导员打开了熊六妹的最后一封家书。

父母亲大人在上，不孝儿男六妹顿首跪拜。

儿子做下不可饶恕的事情，给你们二老，给姐姐弟弟丢人了，儿只能用一死洗去耻辱，

儿不能为你们养老送终了，儿死了，不要麻烦部队，是儿的错误，与部队无关。也不要千里迢迢来部队，连里会把我埋在我们部队靶场身后的铁马山上，只是儿死的不光彩，不能跟因公牺牲因病去死的战友埋在一起。这些都不重要了。

姐姐弟弟照顾好父母，信封里有128块钱，交给父母吧。

儿，六妹哭顿首再拜！

1977年12月31日

部队给熊六妹老家县武装部发去电报，

熊六妹父母想来也没有路费。

部队当年不富裕，还是做到了仁至义尽，团长周巾捷特批50斤大米，一套崭新棉袄棉裤，邮寄到开江县熊六妹家所在公社武装部，包裹里还有熊六妹的家书。熊六妹的128 块钱变成了300块钱，连长指导员分别从工资里拿出了36元 。邮寄给了熊六妹父母。

去年，老连长都80多年了，指导员也70多了，俩老战友时隔几十年回到老部队，俩老伙计还特意拿着鲜花，爬上铁马山，找到熊六妹坟前，老泪纵横，俩老兵哽咽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