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乱葬岗醒来,为遮羞我扒了身旁男子衣物,直到脱裤子时,他:别碰
发布时间:2025-09-28 19:08 浏览量:22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我从乱葬岗醒来,为遮羞我扒了身旁男子衣物,直到脱裤子时,他:别碰。完结
1
千百年的岁月,我就这么在乱葬岗里躺着,一具无名的白骨。周遭的孤魂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我,固执地汲取着月华与晨露,只为凝成一副血肉之躯。
总算,这份执念没有被辜负。
然而,当意识与温热的肉体相连,我低头打量着这副光洁无瑕的躯壳,却有些无措。
素和姐姐曾提过,凡人与我们精怪不同,他们总爱用布料将自己层层包裹,名曰“羞耻”。
羞耻为何物,我尚且不懂,但入乡随俗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我的目光在荒芜的四周逡巡,最终定格在不远处那个倒下的男人身上。他衣衫华贵,却气息全无,静静地躺在那儿,仿佛一尊破碎的玉像。
一张俊美得无可挑剔的脸,就这么没了声息,实在可惜。
凡人的衣物当真繁琐,我手忙脚乱地解着那些复杂的盘扣和系带,费了好大的劲才剥下他的外袍。可就在我准备解开他最后一条亵裤时,我愣住了。
那是什么东西?
我好奇地眨了眨眼,视线无法从那处挪开。再低头看看自己,平坦一片。
莫非他那儿藏着什么稀世珍宝?
我好奇心大起,正准备蹲下身一探究竟,一只滚烫的手却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别碰那儿……”
男人的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滚烫的急切,听起来虚弱至极。他迷蒙的眼眸艰难地聚焦,似乎这个动作牵动了满身的伤口,俊朗的脸上满是痛苦的扭曲。
我怔怔地望着他,这才注意到他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新的血迹覆盖着旧的伤疤,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
他察觉到我的视线,有些狼狈地别过头,但抓着我的手却固执地没有松开。
素和姐姐说过,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他如此宝贝,我便不强求了。
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孔,我动了恻隐之心。毕竟,我“借”了他一身衣服。
我思忖片刻,问道:“你还走得动吗?”
他咬着牙,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将他从地上架起来。“跟我下山吧,我带你去找素和姐姐,她医术高明,定能救你。”
这男人瞧着清瘦,分量却不轻,一身硬邦邦的肌肉硌得我骨头疼。
“我叫姜姜,你呢?”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才低声道:“叫我宋玉。”
宋玉,倒是个比我的名字雅致许多。
2
素和姐姐是我的前辈,化作人形已久,却并未离开这座万重山,而是在山脚下筑了一间雅致的竹屋。
起初她总说,是放心不下我这根不开窍的“骨头”,想等我修成正果再云游四方。后来我才渐渐明白,她留下,更多的是为了等一个男人。
我扛着宋玉出现在竹屋前时,她正临窗而坐,对着腕间一只成色极好的玉镯出神。她说,那是他留下的唯一信物,是日后前来迎娶她的凭证。
当她看到门口的我时,那双清冷的眸子瞬间被喜悦点亮。
“姜姜!你总算修成了!”
我本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但肩上还压着一个昏死过去的“重物”。这一路颠簸,宋玉早已体力不支。
“素和姐姐,路上捡的,你快给瞧瞧。”
素和的目光掠过宋玉赤裸的伤躯,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在我身上打了个转。我坦然地回望她,心中并无半分杂念。
她仔细查探了宋玉的伤势,秀眉紧蹙:“这些伤口,招招致命,是有人想要他的命。”
宋玉身上的伤确实可怖,不知是何等的深仇大恨。
“他还有救吗?”我急切地问。
素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他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我茫然地摇头。我只是单纯不希望,那么好看的一个人,就那么死了。
她轻抚我的头,叹息道:“傻丫头,以后别随便捡男人回家。这东西,最是麻烦,只会平添挂念。”
话虽如此,她还是将宋玉安顿了下来。
也不知素和姐姐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不过数日,宋玉不仅苏醒,甚至能下地行走了。我怕他在屋里闷坏了,便时常拉着他去山里打猎、采摘野菌。
不得不说,宋玉的身手矫健得惊人,箭术更是百发百中。林中稍有风吹草动,他便能立刻锁定方位,一箭封喉。
我一边赞叹,一边好奇地问:“宋玉,你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么厉害!”
他提着两只还在蹬腿的野兔走来,眼神有些闪躲:“自幼跟着家父打猎,习惯了。”
“原来是猎户啊。”我了然地点点头。只是寻常的猎户,多是隔壁李叔那般粗犷黝黑的模样,鲜有像他这般气质清隽的。
宋玉听了我的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看着他手中垂死挣扎的兔子,忽然联想到了他身上的伤。“你怎么会独自一人倒在乱葬岗,还伤得那么重?”
他抚摸兔毛的手指顿住了,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
良久,他才吐出几个字:“是身边人的背叛。”
见他神色沉重,我学着素和姐姐安慰我的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宋玉,别难过,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他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几分,目光却落在了我另一只手上。倏地,他脸上浮起一层可疑的红晕,轻咳一声道:“日后,莫要再随意去解其他男子的衣物。”
“为何?”我不明所以。
“男女有别。”
我初化人形,对人间情爱之事一窍不通,毕竟我们白骨精的世界里,可不分什么男女。可听他这么一说,我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那日他拼死护住的“宝贝”。
原来“有别”是指这个?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缓缓下移。
许是我的视线太过赤裸,宋玉惊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就伸出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姜姜,你……”
温热的掌心覆盖在我的眼皮上,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灼热与他紊乱的呼吸。
他紧张了,定是在护着他的宝贝。
“你放心,”我认真地安慰他,“我不会抢你的宝贝的。”
话音刚落,他掌心的温度似乎又升高了几分。
“你发烧了?”我急忙拉下他的手,想去探他额头的温度,却被他慌乱地躲开。
“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望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我想,他大概是真的烧得不轻。
3
宋玉的伤彻底痊愈后,便开始在镇上找些活计,每日早出晚归。
这样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就被一群不速之客彻底打破了。
即便修成了人形,我依旧保留着夜间吸收月华的习惯。那晚,我正惬意地挂在院中的树杈上,享受着月光浴,忽然,几道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
他们身手极为敏捷,目标明确地朝着一个方向潜去。
我定睛一看,心中大叫不妙——那是宋玉的房间!
我立刻从树上跃下,扯开嗓子大喊:“宋玉,快跑!”
屋内瞬间传来兵器碰撞的激烈声响。
可下一秒,那几个黑影竟被人从屋内踹了出来,狼狈地摔在地上。紧接着,四周响起一片细微的骚动,无数身披铠甲的兵士从暗影中涌现,手持弓弩,精准地将箭射入黑衣人的小腿。
而宋玉,衣衫整齐地从屋中走出,神色从容,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切。
为首的侍卫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抱拳道:“将军,果真如您所料,他们按捺不住了。”
将军?
我呆立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月光洒在他脸上,给他俊朗的侧脸镀上一层冰冷的银辉。宋玉薄唇紧抿,目光却牢牢锁定着我,而后才对侍卫下令:“阿沛,留活口。”
那通天的气场,那凌厉的眼神,哪里还是什么猎户的儿子。
身份揭晓的那一刻,我便明白,他要走了。
离开前的几日,他命人送来了无数奇珍异宝,堆满了我的房间。那些我从未见过的珠宝首饰,还有城里最有名的明楼糕点。可我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提不起丝毫兴趣。
“日后我不在,别再一个人去后山。需要什么,就差人告诉我。”
“我留几个亲兵给你,他们会护你周全。”
“你体质偏寒,切记不可再贪食冷物。”
……
我终于忍不住,伸手捂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迎上他错愕的目光。“这些话,怎么听都像是在交代后事,是在跟我诀别!你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吗?”
我放下手,固执地等待一个答案。
宋玉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地凝视着我。
我不死心地追问:“真的,不能带我一起走?”
他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依旧一言不发。
可这沉默,已经是最残忍的回答。
我的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闷得喘不过气。这种陌生的情绪,让我无所适从。我攥紧拳头,用尽全力捶在他的肩上。
我乃白骨化形,力气自然不小。
他闷哼一声,被我打得后退了几步。
“你滚吧!”我猛地转身,不愿让他看到我此刻的表情。
忘恩负义的家伙!我辛辛苦苦把你从乱葬岗里拖回来,对你那么好,你却说走就走!
马蹄声滚滚。
宋玉离开那天,我没有去送。我躲在阁楼上,偷偷推开了一扇小窗。他换上了一身戎装,身骑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确实有大将军的风范。
他在竹屋前驻足了很久很久,似乎在等我出去与他道别。可我偏不。
直到日头西斜,身旁的属下再三催促,他才终于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素和姐姐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一步三回头,那满眼的不舍是藏不住的。”
这句话,我听懂了。
“既然舍不得我,他为什么非走不可?”
素和姐姐的笑容有些苦涩,仿佛透过我,看到了遥远的过去。“人这一生啊,总有些身不由己的理由。”
身不由己的理由?他能有什么理由?
素和走上前,将那只玉镯重新戴回腕间,然后推开了我面前的窗户。窗外的鸟儿被惊起,院外早已空无一人,只余下地上斑驳的马蹄印。
“宋玉是将军,他的命,不只属于他自己。”她转头看我,眼底是化不开的悲怆,“若有机会,就去追吧。别像我,守着一间空屋,等一个不知归期的故人。”
心中某个地方,仿佛瞬间裂开了一道口子,涌出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渴望。
我压着狂跳的心,轻声问:“真的……可以吗?”
素和笑了,眼中带着鼓励:“战马虽快,但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4
我离开时,素和姐姐又恢复了对着玉镯发呆的模样,一如我初见她时那般。我不知,她是否终能等到她的心上人。
我循着宋玉大军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赶,沿途遇到了许多流离失所的难民。他们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甚至有人饿到在啃食树皮。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用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被她那渴望的眼神看得心软,将怀中揣着的面饼分了一半给她。小女孩接过去,狼吞虎咽,险些噎住。我连忙帮她拍背顺气。
吃完半个,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我手中剩下的另一半上。
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模样,我心一横,索性将整个干粮包裹都拿了出来。我是精怪,比凡人耐饿得多。
然而,我这个善举,却引来了周围所有难民的注意。
“那里有吃的!是面饼!”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下一刻,黑压压的人群便如潮水般向我涌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包裹就被瞬间抢走,整个人被推倒在地,小腿还被不知谁狠狠踩了一脚,疼得我钻心。
我龇牙咧嘴地从混乱的人群中爬起,一抬头,便看到了一双素面银边的战靴。
顺着靴子向上看,是一张我日夜追寻的脸。
他眉头紧锁,在看到我狼狈的模样后,那份紧绷又化作了无奈的叹息。
宋玉弯腰将我打横抱起,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宠溺的投降:“我认输了。”
他将我带回了驻扎的营地,亲自为我处理腿上的伤口。
我环顾四周,有些纳闷。我走了这么久,怎么感觉他们也没走多远。
“将军怕你跟不上,是故意放慢了行军速度。”那个叫阿沛的侍卫在一旁小声嘀咕。
宋玉瞪了他一眼:“多嘴。”
阿沛撇撇嘴,识趣地退了出去。
被戳中心事,宋玉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心里顿时有了底气:“你一早就知道我跟着你?”
“知道。”他回答得倒是干脆。
我却更火了:“知道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宋玉的神色黯了黯,拨弄着炭火,没有作声。
又是这副闷葫芦的样子。
我心中恼火,不顾腿伤,挣扎着就要起身离开。腰间却突然被一股蛮力揽住,我重心不稳,整个人跌进他坚实的怀抱,鼻尖瞬间被他清冽的气息包围。
“我不敢。”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宋玉的眼眸中波光浮动,将我牢牢锁住。“我这种刀口舔血的人,随时都可能没命。若将你带在身边,有朝一日我战死沙场……”
他顿了顿,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情感。
“我不想,不想你变成第二个素和。”
他扶正我的身体,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他的话发自肺腑,可我心里的火气仍未全消。我伸出手指,戳着他的胸膛,嗔怪道:“所以你就选择永远丢下我?怕我变成素和姐姐,你就不能拼了命地活下来吗?”
我的样子似乎逗笑了他。
他握住我的手,郑重地承诺:“好,我一定拼了命地活下来,再也不丢下你。”
5
宋玉回京后要处理军机要务,不能再耽搁。我的腿伤无大碍后,他便雇了辆马车,将我安置妥当,一同上路了。
这次的行程极快,不日便抵达了京城的将军府。
我被他小心翼翼地扶下马车,还未站稳,就看到府门口站着一个翘首以盼的女子。那女子原本满是喜悦的目光,在看到我时,瞬间黯淡了下去,眼神里充满了戒备。
我下意识地看向宋玉,他神色如常,似乎并未察觉。
不等我开口,他便主动解释道:“先前返京途中,阿沛从流民手里救下的一个姑娘,她为报恩,执意要留在府上。”
末了,他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了一句:“我们之间没什么。”
一旁的阿沛指了指自己,小声嘟囔:“将军,不是您让我救的么……”
声音虽轻,却一字不落地飘进了我的耳朵。
那头的女子已然调整好情绪,朝我们盈盈走来。她先是向宋玉行了个礼,随即才疑惑地看向我。
“这位是?”
我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姜姜。以后,该如何称呼你呢?”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抬头望向宋玉:“以后?”
宋玉避开了她的视线,转而对我说:“叫她秦昭便可。”
我笑着点了点头,脆生生地喊了她一声。可她笑得却有些勉强。她走到我身侧,不动声色地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姜姜姑娘,以后是要住在府里?”
我从她那不可思议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挑衅,于是更加笃定地回答:“当然,宋玉说了,绝不丢下我。”
秦昭的神情僵了僵,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宋玉一眼,而宋玉的表情也显得有些微妙。
但很快,秦昭便释然一笑,亲昵地对我说:“那我们以后可要好好相处了。”
她似乎……对我放下了戒心?
我看着她那酷似素和姐姐的笑容,心里也莫名地对她生出了几分亲近感。
宋玉把我安排在了离他主院最近的一处庭院。他终日忙碌,却总会抽出时间陪我一同用膳。我在将军府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
只是,秦昭有些奇怪。
她时常来找我,却总挑宋玉不在的时候。这日,她又提着些新奇的糕点来了。
她环顾着我这处精致的庭院,眼中流露出几分羡慕。“姜姜姑娘可还住得惯?”
我咬着香甜的糕点,满意地点头:“习惯,宋行待我极好。”
秦昭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笑吟吟地为我添上茶水,感叹道:“说来,还要多谢姜姜姑娘。若不是你,秦昭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将军呢。对了,将军可曾与你说起,他当初为何会重伤倒在乱葬岗?”
我摇了摇头。
秦昭似乎暗中松了口气,又接着问:“将军当真什么都没告诉你?”
我放下糕点,有些不解地看着她:“秦昭姑娘,你为何不自己去问宋玉?”
她的神情尴尬了一瞬,随即自嘲地笑了笑:“将军久经沙场,戒心极重,又怎会轻易对旁人吐露心声。”
“不会的,”我立刻反驳,“只要你问,宋玉什么都会告诉你。”
这并非我夸海口。至少,只要我开口,宋玉向来是知无不言的。就连上次阿沛来与他商议叛军要事,他都未曾避讳我。
见我如此笃定,她不由得嗤笑一声:“他什么都告诉你?”
我认真地点头。
“那……他为什么连自己的真名,都不告诉你?”
秦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闻的轻蔑,眼神却充满期待地观察着我的反应。
我瞬间僵在原地,口中的糕点也失了滋味。
我怔怔地问:“‘宋玉’……不是他的名字?”
秦昭立刻换上了一副抱歉的神情:“姜姜,你别多心,将军或许有他的苦衷,定不是因为不信你。”
信我,却不肯告知真名。
信我,却刻意隐瞒身份。
这是何等的信任?他分明,从一开始就在防着我!
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我“啪”地一声捏碎了手中的糕点。
秦昭看着我手中的碎屑,施施然起身:“姜姜姑娘,天色不早,想必将军快回了,秦昭改日再来探望。”
6
晚膳时分,门外的丫鬟唤了好几声,我都没有理会,一个人躺在床上生着闷气。
越想越气。
起初隐瞒身份,尚可理解为怕仇家追杀。可后来我们朝夕相处,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坦白,却偏偏要让另一个女人来揭穿这一切。
我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抓起包袱就准备走人。然而,在我拉开门的一刹那,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我的去路。
“怎么不吃……”宋玉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我肩上的包袱时,凝固了。
“你要去哪儿?”
我瞥了眼他手中的食盒,没好气地说:“回我的竹林,找素和姐姐去。”
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回去?若是想她了,明日我陪你同去。”
说着,他便伸手要来拉我。我侧身一躲,无情地拍开了他的手。
宋玉向来敏锐,见我并非寻常的闹脾气,神情也凝重起来。
半晌,他低声问道:“你都知道了?”
我冷哼一声:“请问,阁下到底该如何称呼?我总不能赖在一个连真名都不肯告诉我的人身边,当个傻子吧?”
我故意将“傻子”二字咬得极重。
宋玉握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喉结滚动了一下:“对不起,姜姜,我……”
“别说了,我现在一个字都不想听!”我粗暴地打断他。
我背着包袱从他身边挤过去,手腕却被一股霸道的力量攥住。
“姜姜,别走。”
我回头,对上他那双带着乞求的眼眸。他的声音放得极低,“我们谈谈,我都可以解释。”
我向来吃软不吃硬,可一想到他长久以来的隐瞒与不信,心肠又硬了起来。我用力想把手抽回,奈何他攥得极紧,我越是用力,他便握得越紧。
“你弄疼我了!”我只能如此喊道。
话音刚落,他手上的力道果然松了些,却依旧没有放开。
眼见僵持不下,我只能妥协。
他见我不再执意离去,便拉着我相对而坐。我扭过头,不去看他小心翼翼的眼神。
“我本名,宋予欢。”
“初见你时,我刚被亲信出卖,所以……对你确有戒备。但那只是最初,”宋予欢急切地补充,“后来,我对你再无半分保留。”
他观察着我的反应,见我依旧不为所动,便接着解释:“我也曾数次想对你坦白,可一想到终究要离开,便又作罢了。”
我终于侧过脸看他。
宋予欢抿着唇,一副做错事的孩子模样。
“后来呢?后来我跟你回来了,你为什么还不说?”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后来……便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你不知道怎么说,就让阿沛他们所有人都瞒着我?让我像个傻瓜一样,叫着你的假名字?”我从座位上站起来。
难怪那日秦昭的神情转变如此之快,想必是觉得宋予欢并未将我真正放在心上,才对我降低了堤防。
宋予欢急忙起身,走到我身边,声音里满是焦急:“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还想再解释,可我此刻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出了门外。
门外的人影,长久地投射在门板上,迟迟没有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阿沛的声音:“将军,有乌日勒的消息了。”
门外的人影顿了一下,而后,宋予欢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姜姜,食盒我放在门口了,别饿着自己。”
待外面彻底安静下来,我才将地上的食盒拿了进来。
里面是我最爱吃的玉莲酥酪,是明楼的招牌,每日限量,需得清晨就去排队才能买到。而明楼离将军府,快马也需半个时辰。
想到这里,我心里的气,莫名消散了大半。
宋予欢待我,确实是极好的。除了这件事,他再无半分欺瞒。正如他所说,对我毫无保留。
罢了。
我重新盖好食盒,决定提着它去书房门口等他。
然而,刚踏上书房外的台阶,我的脚步便顿住了。
里面,除了宋予欢和阿沛,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秦昭。
他们在商议关于“乌日勒”的军情。我记得宋予欢提过,乌日勒是北境首领,是他的死敌。他这次被出卖,便怀疑身边混入了乌日勒的奸细。
原来,这样性命攸关的大事,除了我,他也会同别人说。
秦昭于他,与我于他,并无不同。
原来,他对别人也能“毫无保留”啊。
想到此处,一种酸涩又憋闷的感觉涌上心头,陌生又讨厌。
一旁的侍卫见我伫立良久,犹豫着问:“姜姜姑娘,可要进去通报一声?”
我摇了摇头,无力地说道:“不必了,别打扰他们。”
自那以后,我对他彻底冷淡了下来。他来寻我,我便闭门不见,连膳食也不同他一起用了。倒是时常听府里的丫鬟婆子们议论,说秦昭姑娘每日都亲自为将军熬制汤羹。
日子变得百无聊赖。
我开始无比怀念万重山,怀念那间清静的竹屋。
我挑了个天朗气清的日子,独自踏上了归途。我有太多太多的心事,想要说给素和姐姐听。
一路风尘仆仆,我推开那扇熟悉的竹门。屋内的陈设依旧,却积了一层薄灰,透着一股清冷。
我喊了几声“素和姐姐”,无人应答。
一个砍柴的樵夫恰好路过,问道:“姑娘是在找素和?”
我点点头:“大叔,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樵夫摆了摆手:“素和啊,早走了。”
“走了?”我心中一惊,“她不等她的心上人了吗?”
樵夫闻言,叹了口气:“等不到了。她等的那个人,回不来了,早就折在战场上了。”
我呆呆地看着樵夫远去的背影,又回头望向身后空无一人的竹屋。
一瞬间,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掏走了一块。
7
自从决定不再回到宋予欢的世界,我便在这山间的竹屋里扎了根。
日子仿佛倒流回了最初的模样。白日里,我穿梭于林间,追逐野兔,采摘最新鲜的菌子;到了夜晚,就轻巧地爬上院里那棵歪脖子树,将自己挂在枝桠间,沐浴着清冷的月光。
生活简单得只剩下我自己。没有素和姐姐的陪伴,也没有了那个叫宋玉的家伙。
某个夜晚,正当我习惯性地准备上树享受我的月光浴时,竹门外传来了几下叩门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请问,有人在吗?」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
我屏住呼吸,努力分辨着,却毫无头绪。
「在下途经此地,口渴难耐,想讨一碗水喝。」那声音听起来倒还算客气。
我心中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从树上滑了下来,趿拉着鞋子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一身玄色夜行衣,脸上戴着一张银质面具,遮住了半张脸,让人无法窥其全貌。他实在太高了,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我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我快速地扫了他一眼,说道:「你稍等,我进去给你取水。」
我才刚转身,身后便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回头一看,那人竟毫不客气地跟了进来。我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也冷了几分:「劳驾,你就站在门口,别再往里走了。」
他的脚步顿住了,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冲我歉意地点了点头。
我很快倒了一碗水递给他,可当我回到庭院时,却发现门口已经空无一人。正当我满心疑惑之际,后颈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我猛然回头,正对上他那只并指如刀的手,以及他面具下那双同样困惑的眼睛。
我瞬间明白了。当下一声冷笑,毫不犹豫地将整碗水朝他脸上泼去。
「收起你那套吧!我可没有你们人类的穴位,还想打晕我?」
眼见计谋败露,他也不再伪装,将手指放入口中,吹出一声尖锐的哨音。哨声刚落,数道黑影便从院墙外翻了进来,手持利刃,将我团团围住。
我实在想不通,我化为人形后,自问从未与人结怨,何至于引来如此大的阵仗?
我试图看清为首那人面具下的脸:「你们抓我做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
那人发出一声低沉的笑:「人皆有软肋。抓了宋予欢的软肋,还怕他不成瓮中之鳖吗?」
「我不是他的软肋,」我立刻蹙眉否认,「你们抓我,毫无用处。」
然而,他显然没有耐心与我废话,手一挥,冷冷下令:「抓活的!」
刀光一闪,几个黑衣人便朝我砍来。我情急之下将手里的空碗砸了出去,身体则狼狈地向反方向扑倒躲避。我们白骨一族,与其他妖物不同,天生没有灵力护体。虽说不老不死,可真要是被这群人抓回去,不死也得被扒掉一层皮。
眼看黑衣人步步紧逼,我只能抓起背上的竹篓朝他们奋力砸去,但这显然只是徒劳。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天降神兵般挡在了我的面前。 那熟悉的背影,我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面具人见到来者,语气竟透出一丝兴奋:「你总算来了。」
宋予欢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乌日勒。」
他就是那个北境的首领,乌日勒?
宋予欢微微侧过头,急促地对我说:「找个地方躲好!」
我不想成为他的累赘,叮嘱他小心后,便迅速藏进了角落的阴影里。
宋予欢的身手远比我想象的要敏捷得多,他的招式沉稳而凌厉,在几个黑衣人的围攻下游刃有余。再加上阿沛从旁协助,乌日勒一方很快便落了下风。
乌日勒阴冷地歪了歪头,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把小巧的弓弩。他引弓搭箭,那淬着寒光的箭头直指战圈中的宋予欢。
宋予欢正专心对敌,根本无暇顾及这边的暗箭。
我见状大惊失色,不顾一切地从角落里冲了出来,声嘶力竭地喊道:「宋玉,小心背后有箭!」
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乌日勒的箭头在空中诡异地一转,竟调转方向,对准了我!
「去死吧!」他怒吼道。
利箭破空,发出尖锐的呼啸声,直奔我的心口而来。
下一秒,那支离我仅有分毫的箭矢,被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
我惊魂未定地望向身旁的宋予欢,他的手掌被箭头划破,鲜血直流。他的双眸此刻像是淬了剧毒的利刃,那滔天的恨意仿佛要将乌日勒生吞活剥。
乌日勒却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北境的‘云服散’,滋味如何?宋予欢,你就等着给自已收尸吧。」
说罢,乌日勒带着手下潇洒离去。阿沛想追,却被宋予欢拦住了。
我看着他手心不断涌出的血液,颜色竟是诡异的黑色,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你的血……怎么是黑色的?」
宋予欢却没有回答我,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将我牢牢锁住,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我的轮廓。
他的声音沙哑而虚弱:「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话未说完,他的身体便重重地倒在了我的肩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8
宋予欢这一倒,便再也没有醒来。
我们请遍了方圆百里的郎中,所有人都对着那黑色的毒束手无策。最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郎中叹着气摇了摇头:「北境奇毒‘云服散’,无药可解。公子,你们还是……早日准备后事吧。」
「这个该死的乌日勒!竟然在箭上抹毒!我现在就去杀了他!」阿沛双目赤红,状若疯虎。
我静静地坐在床边,凝望着床上那个面色惨白、嘴唇却透着不祥青紫的男人。他会中这个毒,全都是因我而起。那么,解救他的责任,也理应由我来承担。
我将几近癫狂的阿沛推出了门外,他不解地看着我。
「姜姜姑娘,你这是……」
我深吸一口气,说:「或许,我还有办法救他。」
我们白骨一族,虽没有强大的灵力,空有一副不老不死的身躯,但我们身上唯一称得上有用的东西,便是这一身能够净化万物的净血。素和姐姐曾对我说过,她为了救自己的心上人,就曾耗费了大量的净血。
宋予欢体内的毒,想必我的血也能解。
我不再犹豫,将随身的匕首对准手腕,利刃划过,皮肉上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感。鲜红的血液随即涌出,一滴一滴,落入宋予欢干裂的唇间。
他一日不醒,我便喂他一日。两日不醒,我便喂他两日。哪怕是月余,我也绝不放弃。
好在,我的坚持没有白费。仅仅三日之后,宋予uhuan唇上的青紫色渐渐褪去,恢复了些许血色。
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为了给他调养身体,我特意上山抓了只肥硕的野鸡,细细地炖了一锅鸡汤。当我端着汤碗走进房间,准备亲自喂他时,恰好对上了他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眸。
四目相对,我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却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手腕。
他的指腹不偏不倚地按在了我的伤口上,我没忍住,轻轻“嘶”了一声。
他立刻松开了手,语气里满是紧张:「怎么了?你受伤了?」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了我那用纱布层层包裹的手腕上。只一瞬间,宋予欢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薄唇微启,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我用一勺鸡汤堵了回去。
「别说话,先喝汤。」
他便真的乖乖地喝着汤,只是那双眼睛,却像长在了我身上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索性将碗往他胸口一递:「既然醒了,就自己喝。」
他的眼神立刻变得委屈起来,还抬了抬那只被箭矢划伤、如今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手:「疼,动不了。」
我拿他没办法,只好继续一口一口地喂他,却没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得逞的笑意。
「姜姜。」宋予欢忽然轻声唤我,声线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嗯?」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在我耳边说:「你的心里,是有我的。」
这句话像一根羽毛,在我心湖上轻轻一撩,我喂汤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
见我窘迫的模样,宋予欢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一碗鸡汤见底,我清了清嗓子,说道:「等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就回你的京都去吧。」
宋予欢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他认真地看着我:「你和我一起回去。」
我摇了摇头:「我在这里……挺好的。」
「为什么?」宋予欢不解地追问,「你还在为秦昭的事生我的气?」
「我跟秦昭,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身边留一个就够了。」
这下,他似乎真的急了,挣扎着便要从床上爬起来。
「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
我看着他这副固执的样子,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日,秦昭从他书房出来时,他们二人仿佛在亲密谋划着什么的场景。
我将碗重重地放在一旁,索性把心里的疙瘩全抖了出来。
「那天,我无意中听到你们在书房讨论乌日勒的事情,秦昭也在场。所以,那些与你性命攸关的机密,除了我,你也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秦昭,对吗?这么说来,我在你心里,也不过如此。」
听着我这酸溜溜的话语,宋予欢紧绷的神色反而松弛了下来。他甚至低低地笑出了声:「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啊。」
他歪头看着我,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秦昭于我而言,绝无他意。我的一整颗心,早就完完整整地给了你。」
宋予欢的神色变得沉稳,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气息将我包围。
「我让秦昭进我的书房,不过是演一场戏,为的只是引蛇出洞罢了。」
他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早就怀疑,秦昭是乌日勒安插在我身边的人。」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回想起之前秦昭总是有意无意地向我打探宋予欢的情况,原来她不是关心,而是在套我的话!
「你是怎么发现的?」我急切地问。
「上次出征前夜,我与阿沛在书房密谈军中城防部署,此事天知地知,只有我们二人知道。期间,秦昭曾来送过一次宵夜,被门外的守卫拦下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她……偷听?」
「除了她,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泄露军机。」宋予欢的眉头紧锁,「而且我怀疑,军中还有乌日勒的其他眼线。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这才有了竹屋遇刺那一出戏。」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原来他不仅要上阵杀敌,还要时刻提防身边之人的背叛。这样的日子,过得该有多辛苦。
宋予欢的眉眼柔和了下来,他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
「现在,还生气吗?」
我摇了摇头。
「那……愿意跟我走了吗?」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宋予欢与我的距离凑得极近,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上,渐渐地,我察觉到他的气息开始变得紊乱。
他朝我更近了些,声音喑哑:「姜姜……」
我羞涩地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那个期待已久的吻。
谁知——
「将军!您……您醒了……」阿沛的大嗓门在门口炸响。
我心头一惊,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将宋予欢推开。他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我……我的碗呢!」我慌乱地抓起桌上的汤碗,涨红着一张脸,头也不回地从屋里跑了出去。
身后,传来宋予欢竭力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阿沛!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9
宋予欢体内的余毒很快便清理干净了。
为了不让乌日勒起疑心,宋予欢得救的消息,除了我和阿沛,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因此,这次返回京都,便只有阿沛一人护送我。
临别前,我紧紧地抱着他,贪婪地嗅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
他轻笑着抚摸我的长发,像哄孩子一样柔声说道:「等战事一结束,我第一时间就去寻你。」
我将脸埋在他怀里,闷闷地说:「你可不许食言。」
「绝不食言。」
马车缓缓启动,我探出头,与他用力地挥手作别。他静静地站在原地,身影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终化作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时隔多日,我再次回到了宋府。
一切都和第一次来时那么相似,秦昭依旧站在府门口,仿佛已经等候了多时。只是这一次,当她看到只有我和阿沛归来时,明显地愣了一下,眼神依旧不死心地朝我们身后望去。
「将军呢?」她问。
我按照我们事先商量好的,用力抹了抹眼角,声音带着哭腔:「予欢他……他被乌日勒的毒箭射中,已经……已经战死了。」
阿沛在一旁悲怆地点了点头,将这场戏演得十足。
看到我们悲痛欲绝的样子,秦昭的身体虚晃了一下,若不是身旁的丫鬟及时扶住,恐怕早已瘫倒在地。
「那……将军的遗体呢?」她颤声问道。
我和阿沛交换了一个眼神。
阿沛满脸愤懑地捶了一下身旁的石狮子:「乌日勒那狗贼,在箭上抹了剧毒!将军的身体……没过多久就……就腐烂了……」
秦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滑落。
我连忙对丫鬟说:「秦昭姑娘受了惊吓,快,快扶她回房歇息。」
是夜,我和阿沛悄悄守在了秦昭的院外。如果她真的是乌日勒的人,那么今夜,她一定会想办法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传递出去。
果然,夜深人静之时,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从她的院子里飞了出来。
我和阿沛相视一眼,早已准备好的弓箭瞬间出手,精准地将那信鸽射了下来。
信上的内容,果真是宋予欢的死讯。
阿沛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果然是她!我就说当初她为何以死相逼,非要留在将军身边,原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
「别耽搁了,」我提醒他,「这个消息,还是得让它‘飞’出去。」
没过多久,宋大将军战死沙场的消息,不仅传到了乌日勒的耳朵里,更是在整个京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人人都在叹息:宋将军死了,这天下,还有谁能抵挡北境的铁蹄?
一时间,军心动摇,人心惶惶。
趁着这股东风,北境那头果然按捺不住了。他们抓住我朝士气不振的绝佳时机,开始大举进攻木挞岭。木挞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一直是北境无法逾越的天堑。只要能拿下木挞岭,便可长驱直入,京师危矣。
按照计划,阿沛即日启程,奔赴木挞岭主持大局。
偌大的宋府瞬间变得冷清起来,到最后,能和我说上几句话的,竟然只剩下了秦昭。
我有些看不透这个女人。她时常独自一人,对着宋予欢的院落黯然神伤。若说是装模作样,可有好几次,我撞见她在四下无人的角落里偷偷抹泪,那悲伤又不似作假。
战事持续了月余,前线的消息时好时坏,而宋予欢,自那日分别后,便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我日复一日地等待着,府外有任何风吹草动,我都会第一时间冲出去,可每一次,来的都不是我等的那个人。
希望升起,又重重摔碎。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大半年。
直到有一天,阿沛终于回来了。
也只有阿沛,一个人回来了。
我欣喜若狂地抓住他的肩膀,连声问道:「怎么样?我们赢了吗?予欢呢?他人在哪儿?」
阿沛的脸色,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沉重。
「乌日勒以为将军已死,便将全部主力集中于木挞岭,志在必得。他精兵尽出,后方空虚。将军趁机率领一支奇兵,绕后突袭,直捣他的大本营,烧毁了他们所有的粮草。」
「没了粮草,乌日勒大军军心涣散,节节败退,被迫撤兵。一切……一切本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可是……」阿沛的声音艰涩无比,「我在木挞岭苦等了数日,却始终……没有等到将军前来与我会合。」
我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地凝固了。
阿沛的话,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我的心上。
那一瞬间,我的世界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
「你的意思是……宋予欢没有去木挞岭?」
我看着阿沛郑重地点了点头,眼前猛地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10
我做了一场又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宋予欢笑着为我买来了明楼最出名的玉莲酥酪。可上一秒他明媚的笑脸还在眼前,下一秒,他却变成了一只决绝的飞鸟,任凭我如何哭喊,都不曾回头。
我在梦里声嘶力竭,叫他不要丢下我。
醒来时,枕畔早已湿透。我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床幔,已经一个多月了,还是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我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我简单地收拾了行囊,决定孤身一人,北上寻他。
刚走到门口,却看见了站在那里的秦昭。她换上了一身缟素,站在垂柳下,身形单薄得仿佛随时会随风而去。
「将军……他没有死,对不对?」她轻声问我,眼中带着一丝祈求。
我漠然地看着她,声音冷得像冰:「你最好祈祷,宋予欢还活着。」
说罢,我不再看她那脆弱的神情,与她擦肩而过。
我离府没走多远,身后便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我回头望去,竟是阿沛快马加鞭地向我奔来。
「阿沛?」
「姜姜姑娘!」阿沛勒住马,气息微喘,「我跟你一起去!」
我望着他那双写满坚毅的眼睛。
「我不相信将军就这么死了。」他一字一顿地说。
也好,两个人一起寻找,总归多一分希望。
我和阿沛一路向北,日夜兼程。期间,阿沛好几次劝我:「姜姜姑娘,你歇会儿吧。别还没找到将军,你自己先倒下了。」
我只是喘着粗气,无力地摇头。
「不能歇。我多歇息一刻,予欢的生死,就多悬一刻。」
阿沛拗不过我,只能默默地陪着我继续前行。
一路上,我们见到了太多的尸体。有流离失所的流民,也有战死沙场的士兵。每当看到一具身形与宋予欢相似的尸首,我的心都会被揪紧一分,在心中疯狂祈祷着那个人不是他。直到看清面容后,那颗悬着的心,才能暂时放下。
我们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找。我们都坚信,只要一天没有见到宋予欢的尸首,他就一定还活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
不知走了多久,我们来到了一处险峻的山崖之下。溪水潺潺,我们随身的水壶早已见了底。我实在渴得厉害,便朝溪边走去。
刚一蹲下身,我便看见不远处的碎石滩里,似乎卡着一个人。
我的手猛地一抖,心脏怦怦狂跳。
他是谁?
我喊来阿沛,两人合力将那人从水里拖了上来。那人身上有多处狰狞的伤口,面部因为长时间的浸泡而肿胀不堪。虽然无法辨认容貌,但我知道,他不是宋予,因为那身衣服,是北境的样式。
阿沛仔细端详了片刻,忽然道:「是乌日勒。」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陡峭的悬崖:「看样子,是与人缠斗时,从这崖上掉下来的。」
我刚刚松下去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另一个人……会是予欢吗?」
我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宋予欢没有去木挞岭与阿沛会合,他一定是独自来找乌日勒了断恩仇了。能在这里发现乌日勒的尸体,那么予欢,一定就在这附近!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像是疯了一样,开始朝着悬崖上方攀爬,一边爬一边大喊:
「宋予欢!」
「宋予欢!你在哪里!」
阿沛拦不住我,也只好跟着我一起,声嘶力竭地呼喊起来。
我们的喊声在山谷间回荡,一遍又一遍,喊到嗓子都哑了,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累了,脱力地跪倒在地,眼眶一阵酸涩,咸苦的泪水一串接着一串地滚落。
宋予欢,你到底在哪里啊。
你不是说过,要为了我拼命活下来吗?你不是说过,绝不会再丢下我一个人吗?
你又骗我。
我乏力地撑起身子,准备去别处继续寻找。就在这时,一阵风拂过草丛,身后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窣声。
我的心,在这一刻骤然停止了跳动。
「姜姜……」
一个嘶哑、干涩的声音,轻得仿佛是我的幻觉。
可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我疯了一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在半人高的草丛里,我终于发现了他——那个伤得几乎不成人样的宋予欢。
他的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血肉模糊。右臂被一支利箭贯穿,伤口处的血液早已凝固成暗红色的血痂。他的小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我发出一声呜咽,拼命将他拥入怀中,下意识地摸索到一块尖利的石头,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宋予欢似乎想抗拒,可他实在太虚弱了,只能任由我将那带着生命气息的血液,一点点喂进他的嘴里。
阿沛听到这边的响动,也赶忙跑了过来。在看到面目全非的宋予欢后,他高大的身躯也险些站立不稳。
「阿沛!」我朝他嘶吼道,「快!快去备马!」
11
我们就近找了一家医馆,为宋予欢做了紧急处理。
在昏迷中,他总是在说胡话。
「我不能死……我要活着回去见她……」
「我答应过她的,绝不丢下她一个人……」
「我不能死……」
「姜姜……」
我们请了最好的郎中,再加上我每日以净血喂养,总算将宋予欢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只是,他的右手废了,经脉尽断,此生再也无法运剑。
对于一个战功赫赫、护国卫疆的大将军而言,这无疑是天塌下来一般的打击。即使他从不在我面前表露,我也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痛苦。
我一边为他上药,一边故作轻松地说:「这下好了,以后只能用左手使剑了。那空出来的右手,不就正好可以用来牵着我了吗?」
他原本阴郁的眼神,倏地亮了起来。
他用那只完好的左手轻轻握住我,声线温柔得像水:「好,以后,就只用来牵你。」
我为他掩好衣襟,假意嗔怪道:「你为什么要去独自冒险?不是说好了击退乌日勒,就去跟阿沛会合的吗?」
他解释道:「只有杀了乌日勒,北境才会群龙无首,不敢再贸然进犯,这样才能保我朝边境至少几年的太平。而且……」
宋予欢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谁让他,当初敢将箭对准你。」
原来,这里面还夹杂着为我报仇的私心。
我心中虽甜,嘴上依旧嘱咐:「不管怎么样,下次不许再这样欺瞒我们,单独行动了。」
他乖巧地点头:「好,都听你的。」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秦昭,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宋予欢满眼笑意地看着我,语气却平淡无波:「都听你的。」
瞧他这副样子。
我便故意说:「那就把她杀了,丢出府去!」
他只是笑着应道:「好。」
唉。
我无奈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乌日勒当初拿她弟弟的性命威胁她,如今她弟弟也死了,她还被蒙在鼓里。打发她出府,让她自生自灭去吧。」
他依旧是那句话:「都听你的。」
我斜睨着他,随口问道:「我是你什么人啊,就什么都听我的。」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静得只能听见窗外树叶的簌簌声。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
我看见宋予欢的嘴唇嚅动了一下。
他将手覆上我的后颈,情难自已地缓缓朝我靠近。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记眼刀猛地朝角落里飞去。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阿沛吓得一个哆嗦,立刻低下头,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往外退:「我早就想走了,真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阿沛终于走了。
宋予欢再也忍不住,带着侵略性的吻铺天盖地而来。
他的双唇柔软而霸道,贪婪地攫取着我的气息,仿佛要将这大半年来所有的思念与不安,都尽数融化在这个吻里。
良久,唇分。他的唇瓣轻轻摩擦着我的,像个讨糖吃的孩子,声音喑哑而充满期待:「姜姜,做我的妻,可好?」
我含羞带怯,轻轻地点了点头。
宋予欢再次勾唇吻了过来,这一次,我却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我红着脸推他:「你……你抵到我了。」
宋予欢一改初见时的羞涩模样,一个翻身,便将我压在了身下。
他勾唇一笑,眼中满是得偿所愿的欢愉。
「待到成婚那日,你就知道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