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他穿上裤子说:我有女朋友了,不会再来找你了
发布时间:2025-04-11 11:32 浏览量: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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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女朋友了,不会再来找你了。」顾枕穿上裤子,拿起衣服就走。
我盯着地上凌乱的衣物发呆,不来也好,他不知道的是,我快死了。
分手的第三天,前男友敲响了我的门。
一进门,他就吻住了我,蛮横霸道,不讲道理。
我咬着牙,承受着他的怒火。
因为分手是我提的,人是我甩的。
清晨,他提上裤子,点了支烟:「我不会再来了,就当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我有新女友了,怕她吃醋。」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她之前跟过别人,我嫉妒得要死,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他说完笑了一下,痞痞的。
一连几个月我们没再见过,因为我得了脑癌,要死了。
初冬的时候,我坐在医院的树下开始回忆,跟顾枕在一起三年,他说过最重的话,大概就是分开时那句了。
可顾枕,你是不是忘记了,医院的窗户是反光的。
无数次我曾看到你在我身后的倒影,我一转身,你就哭得连身子都在颤抖。
顾枕,既然说了狠话了,就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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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半夜十二点,顾枕敲响了我的门。
一进门,顾枕就吻住了我,他暴力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半截袖,然后抱起我,将我放在桌子上。
我小口小口地喘气,红着脸问他:「你喝酒了?」
衣料暧昧纠缠,我能听到,顾枕很重的喘气声。
说实话,哪怕我和顾枕在一起三年,我们却也很少有这样亲密的时刻。
记忆里最深刻的一次就是,毕业那天他有些酒后失控,吻到最后,他还是放开了我,捏了捏我的脸笑得宠溺:「宝宝,你太乖了,我舍不得碰。」
我将脸埋在他胸前羞得不行,用拳头打他。
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等以后结了婚。」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坏笑看着我,羞得我脸直红。
后来他也的确不曾越界,直到今天。
顾枕的吻密密麻麻地袭来,没有给我再说话的机会。
我顺从地闭上了眼。
02
我和顾枕是邻居,还是住对门的那种,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青梅竹马。
听我爸说,我抓周那天,面前摆了一大堆的东西,我看都没看一眼,穿过东西,直直地爬到了顾枕身边,精准地抓住了顾枕的手。
顾枕比我大一岁,彼时两个小团子手握着手,逗翻了双方父母。
后来,顾妈妈总是调侃我:「我们家顾枕啊,小的时候就被抓去当上门女婿喽。」
她每次说,我都红着脸,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顾枕会替我解围,他挡在我身前,臭着脸批评他妈:「她脸小,你别总逗她。」
顾妈妈被儿子说,有些委屈,她立马掐着腰跟顾爸爸告状:「看你的好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我和顾枕就这样在家长们的调侃中,慢慢长大了。
从同一个幼儿园到同一个初中。
顾枕成绩不错,顾家有意送他出国,于是中考的整个暑假我都没见过他。
高中开学的第一天,我选择了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教室里白色窗帘被风吹到了窗外。我背靠着椅子在想,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就自由了。
顾枕就是这时出现的,他拎着个书包,吊儿郎当地坐在了我旁边。
「哥回来了。」
他腿长,两条腿随意搭着,地方小,他往前踹了踹桌子。
我有一瞬间愣神,或者可以说,我是不敢相信,他不是已经出国了吗?怎么回来了?
顾枕抬起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傻了?我说我不出国了。」
这下我算是可以确认,他真的回来了。
我拽着他的衣服哭得哽咽,顾枕,还好你在。
顾枕,我没有家了,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顾枕揉了揉我的脑袋:「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别哭,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后来,我们一起读完高中,大学毕业正式在一起。虽然我们这中间也有过争吵,但是我们从未想过放开彼此的手。
直到上个月,我被查出了脑癌。
我跟他提了分手。
03
夜里,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倒映出床上纠缠不清的身影。
因为是第一次,我痛得咬紧了牙关。
顾枕一一吻去了我眼角的泪。
他极尽温柔,一遍又一遍吻我,从脖颈直线下降。
意乱情迷时,顾枕似乎在我耳边呢喃:「柔柔,我爱你。」
极致的疼痛和欢愉,让我整个人半梦半醒,所以当时并没有听清他口中的话。
到了最后,顾枕还是不肯知足,他将我拎到卧室,将我抵在落地窗前。
落地窗下,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只要他们稍微抬一下头,就能看到落地窗旁纠缠不休的两人。
我又羞又气,转过头推搡他。
我们的距离太近,透过微弱的月光,我明显感觉到,顾枕看到我的脸愣了一下。
他变了,凶得像洪水猛兽,想把我拆了入腹。
其实,从顾枕一进来,我能感觉到,他心里有情绪,我想,他一定心里有气,毕竟一个月前我提的分手,还是突然分手,连理由都没有。
我有些心虚,所以此刻面对他粗鲁又蛮横的态度,我硬生生咬着牙扛着,吭都不吭一声。
04
早上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我坐起来,揉了揉腰,折腾半宿,浑身酸疼,此时感觉身体像要散架子一样。
顾枕下床,穿上衣服,漫不经心地说:「我以后我不会再来了,就当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以为他还在生我的气,笑着看他:「还在生我的气?」
顾枕继续穿衣服,没看我:「我有新女朋友了,不能让她知道,省得她吃醋。」
我脑袋轰隆一下,炸开了。
有无数场景碎片开始在我眼前浮现,意乱情迷时,他口中的那个名字。抑或他先前极尽温柔,看清我的脸后,开始暴风雨般的动作……
所以哪怕跟我做那种事时,他脑海里想的都是她。
原来是这样。
几秒钟后,我攥紧了正要穿上的内衣,张了张嘴:「是周柔?」
周柔,是我和顾枕的禁忌。
三个月前,我抱着一束红玫瑰,去接顾枕下班时,发现他正递给周柔一束粉色玫瑰。
小姑娘把花接过去,笑得开心:「谢谢啦。」
顾枕脸上也扬着微笑:「你喜欢就好。」
顾枕最近工作重,压力大,我很久没有见他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几步之外,我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俩。
心里又酸又胀,出来的声音都有些不像自己的。
「顾枕。」
看到我,顾枕收敛了笑容,淡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随后他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走了过去,怀里的玫瑰花因为长时间碰撞,有些散落。
顾枕笑着介绍:「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叫周柔。」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周柔的名字,人如其名,小姑娘看起来温温柔柔,就像她怀里的粉色玫瑰那样,小意柔情。
周柔朝着我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顾枕眨了眨眼睛:「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约会啦。」
周柔走后,我站在原地没动。顾枕目送走周柔的目光,终于转移到了我身上。
我的手开始发抖,问他:「为什么送她花?」
玫瑰,还是在情人节这天。我需要他给我一个解释。
顾枕愣了愣,然后面色如常地解释:「工作上有些问题,小姑娘帮我解决了,回来时路过花店,就顺手送了她一束。」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怀里我自己买的花,笑得苦涩。
明明早上我还跟他说过今天是情人节,软磨硬泡想让他送我一束花。
他着急上班,一边穿鞋一边说:「花有什么用,买回来几天就得扔掉,为什么非得要。」
我没有再说什么,想着他工作忙压力大,就一束花嘛,我自己买给自己就好了。
所以我软磨硬泡想要的花,他不肯送,却可以顺手送给周柔。
我心底一阵恶寒。
我和顾枕认识了二十五年,我自认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可这一刻我突然不认识他了。
回去的路上,顾枕看我脸色不好,一个劲地找话头。并跟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随便送女孩花了。
当晚,他还下厨给我做了我最爱吃的锅包肉,连碗都舍不得我洗。
我还是原谅他了,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照顾我,小的时候给我穿舞蹈鞋,给我扎头发,再到现在做所有家务。他一直把我照顾得很好。
我想,他对我这么好,怎么可能突然不爱我呢,或许那束花,真的因为他是直男,没想太多吧。
后来周柔的事翻篇,我和顾枕继续和以前一样,直到上个月,我被确诊为癌症。
意识回笼,我身体忍不住发抖,心开始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原来在我计划着离开以免他知道我患病接受不了时,他早就喜欢上了别人。
我咬着牙,仰着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你既然和她在一起了,为什么还来找我?」
顾枕笑了,阳光洒在他的脸上。
他挑眉,有种无奈的轻佻。
「她之前跟过别人。我嫉妒得要死,所以就来找你了。」
一锤定音,终是将我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击溃。
顾枕走后,我在出租屋里坐了一天。
卧室窗帘紧闭,挡住了窗外所有光线。只有头上一盏白炽灯摇摇晃晃。
我的头又痛了。
05 更多好文关注头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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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个月,我一直在忙,忙着退租、忙着收拾东西、忙着看病,没再见过顾枕。
天冷的时候我回了趟家。
说是家,其实我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
家里没人,我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从我毕业起,顾枕的爸妈,就搬去了三亚养老,这里的房子就闲置了。
我透着门缝看向顾枕的家,里面半人高的秋千还在,此时正在随着风微微摇摆。
木质木板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到从前。
小时候我总是赖在秋千上,让顾枕推我,冬天以免我着凉,他会在木质的板子上铺上厚厚的毯子。
天气太冷,我却贪玩,直到把握住秋千的手冻僵才肯罢休。
他环着我,用嘴吹着哈气去暖我的手,我一低头就能看见他长长睫毛上的水渍,那时我在想,其实跟在顾枕身后一辈子也挺好的。
这一跟,真的就跟了好多年。
李女士回来时,我腿已经麻了。我扶着墙勉强地站起来,轻微地活动着腿。
她正在和身边的小女孩说着话,丝毫没注意到这边。
他们一家三口穿着胸前画有兔子的亲子装,爸爸给女孩背着书包,李女士则拿着冰淇淋,小女孩时不时舔一口。
距离越走越近,我终于听清了他们的对话,李女士笑着替小女孩擦嘴:「不可以吃太多哦。」
她语气温柔,看起来很幸福。
这让我想到了我小时候,李女士也会牵着我的手,嘱咐我不可贪凉,然后用手指剐蹭一下我的鼻子,帮我系好围巾。爸爸会在身后打圆场:「她想吃就给她吃一点吧。」
然后我会感激地看向爸爸,那时我们也是幸福的一家人。
对话声越来越清晰,李女士跟爸爸抱怨:「她都六岁了,不能太惯着她。」她假装严厉,却还是笑着的。
小女孩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拽着李女士撒娇,三个人随后都笑了起来。
过去与现实重合,我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原来她已经六岁了。
我低头苦笑了一下,时间竟然过得这样快,原来,我已经六年没回过家了。
他们说说笑笑走近,此时终于看到了我,三个人愣了一下,李女士狠狠地剜了我一眼,立马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擦肩而过时,我低声叫了一句妈。
她没理我,而是快步拉着她的女儿进房间。
倒是我爸将我拉到一旁,想笑又不敢笑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怎么突然回来,也没说一声。」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嗯」了一声。
小女孩被李女士带进了室内,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像女主人一样,熟练地拿起桌上的苹果边吃边打量我。
再反观我,和父亲略显陌生的对话,手里还拎着探望他们的水果,这一刻我像一个突然造访的亲戚,唐突又无礼。
我将头转向一边,眼睛发酸,差点流下泪来,我以为六年的时间,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在亲眼见到的这一刻,我还是有些绷不住了。
06
闺蜜年年曾经问我,为什么不跟家里说我生病的事,我嘴上说的是,他们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再失去我,他们会承受不住。
可实际上,我是害怕,害怕这一刻,她对我说:「姜降,你怎么不去死。」
更害怕,她如果知道我生病之后,会不会欢天喜地地说,姜降,你活该。
我承受不住,我实在受不住。
我唯一能承受的就是此时,李女士将家里砸了个遍,指着我的鼻子骂:「姜降,你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你是杀人凶手,你害死了你哥哥。」
是,她说得没错,是我害死了我唯一的哥哥,15岁那年,中考结束后,哥哥陪我去游乐场,回家的路上,在十字路口,哥哥被一辆闯红灯的大车撞倒,当场死亡。
我紧紧捏着手里一家四口的全家福,我想可能是报应吧,现在我这条命,终于要赔给哥哥了。
李女士也注意到我手里的全家福,疯了一般抢过去。
她在我面前,将全家福撕得粉碎。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不要。」
她早就把所有的全家福都撕掉了,而这是最后一张。
李女士将手里的照片碎片扬在我脸上:「只要我活着,你永远别想再成为这个家里的人。」
她眼睛里露出因愤怒而疯狂的血红色,仿佛这一刻是地狱里来索我命的魔鬼。
我几乎要崩溃。
我看着她,嘴角发颤:「妈,我要……」
要死了。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你是杀人凶手,你是杀人凶手……。」
李女士打断我的话,说着就冲过来撕扯我的衣服,拳头重重地落在我的脸上、身上,我没动,任由着她拳打脚踢,那一刻,我居然在想,如果能把我打死也挺好,好过被病痛折磨。
听到响声,我爸从厨房冲出来拉开她,把她按住,禁锢在怀里。
「姜姜,你妈又犯病了,以免她伤害你,你先离开,等她稳定以后你再回来。」
他虽然嘴里说着是为我考虑的话,可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却是给他女儿刚热的牛奶。
我嘴里似乎呛着血,心皱巴巴地疼。
他们六岁的女儿也过来打我:「你是坏人。」她的脚一下又一下踢在我身上。
小姑娘的力气小,打在我身上不疼,但我却觉得疼得整个人都快撑不住了。
一束光打在地上,将我们分成两半,他们在内侧,而我在外。
我忍着泪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他们一致对外,而我就是那个外人,想到这,我居然笑了一声。
其实我早就没有家了,六年前就没有了。
哥哥走后,妈妈因此患上了躁郁症,她把一切过错都怪在我身上。为了避免我的出现引起妈妈发病,高中三年我都住在学校,直到大学他们有了现在的女儿,妈妈便不再发病,但是以防万一,爸爸还是让我少回来,后来我就六年没有回来过。
所以现在我又是被放弃的那个,哪怕我要死了,他们也不会对我有一丝怜悯。
我身体忍不住颤抖,原来真的没有人爱我啊,一个都没有。
我笑着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他们,因为我很快会开始淡忘过去的事,慢慢地忘记回家的路,乃至生命中的每一个人。
07
我住进了闺蜜孙年年所在的医院,她是我的主治医生,其实我不太想治疗,架不住她软磨硬泡。
况且生命的最后,有她在身边,也不会显得我太孤单。
「姐姐,疼不疼啊?」四岁的小男孩,趴在我床边看着我将吊针拔出。
他叫茴茴,一双大眼睛滴流滴流直转,他很乖,很可爱,可惜跟我得了一样的病。
还没有半米高的小人,从病号服的小兜里掏出了根棒棒糖递给我:「姐姐,这是护士姐姐给的,她说吃了糖就不痛了。」
说完他撕开糖纸把糖塞在我嘴里。
我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摇了摇头:「不痛。」
说不痛是假的,不过一个月,我的胳膊上早就扎得像个筛子。可小家伙才四岁,我总要给他留一线希望。
茴茴掀开被子,钻了进来,病房里就住着我们两个,他是白天睡多了睡不着,我是疼得睡不着,最后两个人干脆缩在被子里看起动画片来。
快到凌晨时,茴茴终于睡着了,我把他抱回了他的床上,盖好被子。
偏偏此时来了电话,是顾枕。
我抬头看了一眼茴茴,还好他睡得熟,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我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在病房外接起电话。
「喂。」一宿没睡,我的声音有些疲惫。
「你搬家了?」顾枕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醉酒后的样子。
我没说话。
心想不搬家难道等着你?
被打了一次,难道还会给他第二次的机会。
我姜降这辈子虽然没什么出息,但是脸还是要的。
但随后我立马反应过来:「你去了我之前租的房子里?」
他一定是去找过我,才会知道我搬走了。
报复心上头,我冷笑了一声:「不是说不会再来了吗。哟,怎么出轨这事上瘾?」
说完不等他回话,我咔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渣男,骂了顾枕一宿,直到天明。
08
第二天,年年查房时看到我两眼黑得像熊猫一样,吓了一跳:「哪里疼吗?」
她摸了摸我的头,又拿听诊器反复听,差点要再从头到脚给我检查一遍。
我赶紧拦住她,对于癌症晚期的病人来说,任何检查都是负担,我可不想遭罪,赶紧坦白。
知道是顾枕给我打电话,那样一个文静的姑娘,竟也爆了粗口。
年年无处撒气,一边给我盖被子,一边埋怨:「你也是,为什么接他电话?」
我也不想接啊,只是忍不住。
送走年年,我带着茴茴剃了个光头,回来的时候,两个人还一人吃了根雪糕。
茴茴吃完了还不满足地舔了舔纸,他牵着我的手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出去剪头发呢?护士姐姐就可以帮我们剪呐。」
护士们那么忙,我不想给她们添麻烦。
「光头哪有好看的。」茴茴嘟着嘴,有些不满。
我被气笑了,我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就是因为他的那根雪糕,他才吃一口,而我吃了一个半,他不高兴。
我捏了捏小家伙的脸,没拆穿他:「我说啥是啥。」
这一天,吃了雪糕,换了新发型,我心情不错,回去的路上都是一路哼着歌,一切很完美,如果不被年年抓了个正着就好了。
病房外,我和茴茴一高一矮,站成一排挨训。
别看年年平时跟病人说话温温柔柔,训起人来丝毫不讲情面。
此时她叉着腰,指着我鼻子骂:「姜降,你自己身体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吗?还敢吃冰淇淋?」
我透过走廊窗户上的影子,打量自己,一身病号服,光头,身材干瘪,嗯,合格的晚期病人。
年年越说越气,还瞪了一眼茴茴。
茴茴可承受不住她的怒火,立马投降,他弱弱地举起手告状:「都被她吃了,我只吃了半个。」
我瞪了小家伙一眼,咦,小叛徒。
他以为这样就不会被骂了?天真。
果然下一秒,年年更凶了:「半个也不行。」
走廊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我讨好地拽拽年年的袖子,哎呀,这么多人,给我留点面子。
年年回头瞪我,我暗叫不好,灵机一动,掐了茴茴肚子一下,茴茴痛得猪叫了一声,然后痛苦地捂着肚子。
「他不舒服,我俩先回病房。」我赶紧拎着茴茴一溜烟跑回了病房。
茴茴一进门,就噘着嘴:「你怎么不装病?」
我嘿嘿一笑:「姐姐装得不像。」
小叛徒,谁让你刚才叛变了。
09
哪怕是被年年骂,我依然固执地带着茴茴偷偷地翻墙出去买零食。
虽然他还小,吃多了零食不好,可我们也没几天吃头了呀。
于是这天,我又背着茴茴翻墙出了门。
被抓三次后,我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一条马路之隔,等红绿灯时,我看到了顾枕。黑色的连帽卫衣,他将帽子罩在头上,低头在点烟。说实话,不是我想看他,而是他180的个子,又长了张帅脸,即使是低着头,在人群中也格外显眼。
顾枕吸了几口烟,抬头,四目相对,两个月不见,他瘦了不少,人看着有些疲惫。
我冷哼一声,如果过得幸福,不应该幸福肥了吗,怎么整个人看着比我这个病人的精神状态还差。
看来他新女友也不怎么样嘛。
我想没有什么比在路上遇到前男友更晦气的事了。气得已经不想吃零食,我转身拉着茴茴就走。
顾枕此时也看到了我,他追了过来。黑色卫衣因为奔跑,帽子已经从头发上滑落,他着急地抓住我的手:「姜姜,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一把甩开他,觉得有些好笑:「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顾枕的眼神从震惊转为懊悔,下一秒就绷不住了,噼里啪啦地掉下眼泪来。
他哭得嘴唇都白了,像是心痛得不行。我转身就走,就好像真的失忆了一样。
我见过顾枕意气风发的样子,阳光、固执、游刃有余,甚至分手时,他都是干脆利落的,但绝对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卑微、懦弱、小心翼翼。
我啊,还是喜欢18岁的那个少年郎。18岁的顾枕即使打篮球摔断了一条腿,也会按时按点地接我下晚自习。
大雪纷飞,我被赶出门外,他会脱下羽绒服套在我身上,帮我拉上拉链,然后捧着我的脸,一点点擦去眼泪,他说他以后会给我一个家。
我一直相信,他永远在我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10
顾枕开始每天往医院跑,我不见他,他就每天送一束花来,各色玫瑰都有,就是没有粉玫瑰。
看来他也清楚,我膈应粉玫瑰。其实我不是膈应花,我只是膈应他。所以他前脚把花送进来,我后脚就扔出去。
曾经我多么渴望他能送我一束玫瑰花,现在我就有多么厌恶。
终于有一天,我受不了他了,我在大门外堵住他。
「顾枕,你有意思吗?分手了就别在我眼前晃,你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来确认我死没死的?」
「姜姜,你想起我来了?」
我低头叹了口气,不是想起来了,是忘不了。
说来也好笑,我一直认为我得了脑癌是一件幸运的事,毕竟随着病情的加重,我会慢慢忘掉所有的人和事。
可偏偏,爱过的,不爱了的,所有我都记得很清楚。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才会让老天这样惩罚我啊。
顾枕又哭,眼泪从眼角流下,顺着脸颊汇聚在他青涩的胡茬处。
「姜姜,其实我没有……」
我伸手打断他,我一点都不想听他解释。
其实他是愧疚还是后悔,都已经不重要了,我都要死了,追究这些没意义。
我的日子没几天了,我在他身上浪费25年了,最后这点时间,我不想再把一分一厘浪费在他身上。
我冷着脸,一点耐心都没有:「我警告你,如果明天我还能看见你,我就立马办理出院手续,让你这辈子都找不到我。」
我说到做到。
顾枕是了解我的脾气的,后来他也的确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
11
天气冷时,我走路开始有些费劲了,走一小会儿就要歇上好久。
但我还是会每天下楼遛弯,因为楼下种着好大一片蓝色玫瑰。
似乎每个女孩子都对玫瑰花有执念,我也不例外。
茴茴陪着我,走不动的时候他会取轮椅推着我,他是孤儿,而我跟孤儿没差,就这样孤孤单单的两个人相依为命。
在树下休息时,茴茴指着医院窗户上的倒影,小声问我:「姐姐,你认识那个人吗?」
我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哭呢?」
我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没哭,风大吹的。」
熟悉的身影就在我一回头就能看到的位置,但我不想回头,哪怕他哭得浑身都在颤抖。
因为病情的缘故,我的确忘了很多人很多事,只是那些最痛苦的回忆,可能太过深刻,所以还刻在心里。
茴茴瘪了瘪嘴,没说话。
回去的路上,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姐姐,其实有个家人挺好的。」
他不懂,顾枕不是我的家人,而我的家人早就与我解除关系,我现在连能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的人都没有。
茴茴将我推至住院部和门诊部衔接的空中走廊处停下。
透过窗户能看到街上车水马龙。
他指了指远处的万家灯火,有些落寞:「姐姐,我没有家人,如果你还有家人,要珍惜。」
茴茴是孤儿,从出生就被遗弃,受了不少欺负,吃不饱饭,就连他现在的医药费都是十字会捐助。
可就是这样命运凄苦的孩子,最是通人情。
顾枕天天往医院跑,茴茴怎么会不知道我俩的关系,他只是试探我的病情和情绪罢了。他才四岁,如此聪明,可这样好的宝贝,却要走到生命尽头了,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心疼地抱住了他,他也回抱住我,用又小又细的胳膊拍在我的腰上,歪着头语气很诚恳:「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我哭够了,用茴茴的袖子擦干眼泪。
「茴茴,过几天我送你个礼物好不好?」
茴茴立马眼睛一亮:「那我可以选择要什么吗?」
他才四岁,对这个世界很多东西都充满好奇和渴望。
我点了点头,然后狡黠一笑:「不可以哦。」
不可以选择礼物,但是我想这一定是你最想要的礼物。
12
茴茴去世的那天,说好的礼物没有迟到。
我将办好的领养证拿给他看,红色的证书在太阳下闪闪发亮。
他不认识字。
我就举着证读给他听。
「有了这个证,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我将证书合上,放在他怀里。
茴茴笑得眼睛弯弯,说:「真好啊,我也有家人了。」
阳光洒在他脸上,照得他眼底亮晶晶。
四岁的孩子从来没有过家,家人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执着。
想到这,我心里止不住地泛酸,我摸了摸他的头,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茴茴躺在白色的床单上,看着窗外渐渐升腾的太阳,他伸出小手握住我的手,小声说:「姐姐,我有点害怕。」
不知道茴茴从哪里听到的,人死后是要去地府的,那里有很多吃人的鬼怪,所以他害怕。
我拍了拍他的身体,哭得哽咽:「别怕,姐姐在这。」
随后我又补了一句:「你等着姐姐,姐姐很快就会去找你的。」
茴茴转过头看我,可能因为生气,脸色更白了。
「别说傻话,别急着去找我。」
他像个小大人一样,说着训斥的话。
我终于绷不住了,号啕大哭起来。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被子上,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亦如茴茴此刻即将断线的生命。
茴茴费力地抬起他的小手,给我擦眼泪。
「姐姐,我会保佑你的,你是我第一个也是我最后一个家人。所以你要替我……多看看明天的太阳好吗?」
我把他的手抓在手里,拼命点头,你说的我都答应你,但是茴茴,你能不能也慢慢走,我想明天和你一起看太阳。
可无论我说什么,茴茴都听不到了。
他嘴角挂着满意的笑容,枯白的小手从我的手中直线掉落。
我啊,没了弟弟。
那天,我在茴茴的床上坐了一夜,月光打在病床上,将我画成一个圆,圈在一角。
我抱紧自己,又哭又笑,原来情感会惩罚每个渴望爱的小女孩。
看得到,却得不到。
13
茴茴去世一个月后,我也不能下床了。
在我不能下床的这段时间,趁着我睡着,顾枕会时常出现在我床边。
午夜梦回时,总是能看见他握着我的手,哭着说他错了。
在我印象里,我很少能看到顾枕掉眼泪。
他是个硬脾气,十二岁那年,他带着我偷偷去看海,两个小人穿梭在陌生的城市,只为给我过一个特别的生日。
那天的海很蓝,很美,可惜的是没看几眼。
因为顾爸顾妈半路杀了出来,急匆匆地把我俩抓了回去。我俩一声不吭就出远门,顾爸气得要死,他拿着扫把狠狠抽在顾枕身上。
顾枕也不跑,站在原地让顾爸打,一米多的小人,却站得笔直,虽然一声不吭,身影却好像句句在说他没错。
顾爸气得更狠了,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就这样,顾枕一滴泪都没掉。
那次挨打,半个月,顾枕都没能下地。
可这样的人,现在怎么是个爱哭精了呢。
真好笑啊。
不过更好笑的是我,因为此时,只要顾枕往那一站,白T搭配牛仔裤,哪怕不刮胡子,哪怕他现在哭得皱巴巴的,我也觉得二十五岁的顾枕依然俊朗无比。
说实话,我挺失败的,因为我就败在了这张脸上。
十年如一日,而现如今这张脸,我终究是看厌了。
我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顾枕啊,既然说了狠话了,就别回头了。
14
在一个春暖花开,太阳很大的日子,我叫住了躲在门口偷偷看我的顾枕,让他去给我买兜小零食。
要去见茴茴了,得给他带点他喜欢吃的。
顾枕前脚刚走,我耳边就传来机器的爆鸣声,我感觉似乎有很多人在我身边乱晃,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慢慢地,周围开始安静下来,接着有无数画面在我脑海划过。
「姜姜,这条好看吗?」一街之隔,哥哥朝着我挥动着他手上的白色围巾。
在游乐园玩了一天,我和哥哥都筋疲力尽,最后选择在街边的小店吃了东西再回去。明天就是妈妈生日,哥哥觉得马路对面地摊上的围巾很好看,可以买来送给妈妈。
他留我在原地等他,他则自己到对面买围巾。街上店铺陆续关店,黑漆漆的一片,唯有哥哥那一角有些光亮。
我在店内回应地挥了挥手,下一秒,嘭的一声,白色围巾被鲜血染红,天旋地转,而我再没有了哥哥。
画面一转,爸爸拿着事发时的视频,哭得不能自已:「姜姜,如果妈妈知道哥哥是为了给她买礼物才出事的,她会活不下去的。爸爸,求你。」
是啊,李女士把所有责任都怪在我身上,她的日子才会好过些。
高中三年,每次放假回家,李女士都对我又打又骂,我想如果恨我是她活下去的理由,她一直不知道真相也好。
直到我看到李女士拿着哥哥的照片偷偷地哭,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妈妈不需要礼物,只希望我的儿子回来。」
我默默地关上了房门,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原来她一直知道真相。
人性大致如此,哪怕是最近的人也好,每个人都在拼命地找活路,所以放弃我成为他们继续生活下去的出口。
可谁能告诉我,我的出口在哪?我该如何活下去呢?
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抢救室外,我看到李女士和爸爸在窗户处。
爸爸握紧了拳头在流泪。
李女士则在后悔地捶胸,边哭边叫着我的名字。
「姜姜,妈妈错了,妈妈错了。」
她喊得撕心裂肺,字字泣血。
我将眼睛又闭上,不去看她。
李女士永远不会懂,我求救过的,在她无数次打我的那些夜晚,每个不还手的瞬间,我都在心里默默地哀求:「妈妈,救我。」
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向我伸出手来。
此时顾枕也从外面跑了回来,因为着急,他拎着的零食早就撒在四处,他也顾不得捡,双手趴在抢救室的玻璃上,慌张又无措。
嘴里太苦,我想要是有颗糖就好了。
我猜测,顾枕没有买糖。
我想要的,他终究是给不了。
我气息开始微弱,眼角流出泪来。
年年摘下口罩,有些哽咽:「姜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摇了摇头,我想我一直最想看到的,应该就是现在这个场景,他们担心、害怕、后悔。
可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所以生命的最后,我想自私一些,我永不原谅,就当是对他们的惩罚吧。
毕竟他们还活着,而我没有时间了……
如果爱忘了,就放他走吧……
相爱过,如果是爱得够久,分开越疼吧。
想念你的脸颊你的发,我并不害怕。
心中总有对你的牵挂。
像愈合不了的疤。
我再也不敢碰它。
却隐隐地痛在那。
可时间是个玩笑吧。
根本洗不掉的回忆。
你住在我心里啦。
可我必须抽离。
为了让生活继续……
番外:姜降
我叫姜降,降落的降。
说来也好笑,这世界从来没有可以给我降落的地方。
世界很大,可为什么我想要一个家就那么难啊。
顾枕是我喜欢了很多年的人,他的演技太过拙劣。我知道他没有和别人在一起,哪怕他或许动摇过。
我不恨他,他只是忘了他是爱我的。
但我也不会原谅他。
因为分开得太过不体面,我还喜欢他,可我还是我自己。
要说临死之前还想做什么,那一定是我想做我自己。
不是谁的女朋友,不是谁的女儿,而是姜降,完完整整的姜降,不委屈一点自己的姜降。
夕阳西下,洁白的云路上光芒万丈。
此刻茴茴在朝着我招手,我飞快地奔向他。
茴茴,我们下一次一起去个好人家吧。
去一个家庭美满,很爱很爱我们的家里。
好吗?
好的。
番外:顾枕
顾枕看着眼前的白布,迟迟不敢掀开。
因为哭的幅度太大,他怀里的蓝色玫瑰,已经七零八落。
他看了一眼怀里的花,鼻子发酸。
姜姜,你真心狠,连最后一面都没让我见到。
他跪在地上流眼泪,喘不过气,几次大口地深呼吸。
他从来没有和别人在一起过,当时说的那些话都是因为她突然分手而生气。
可她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他。她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恨着他。
顾枕抖着手,好几次才掀开了白布。病床上的她,连笑容都没有。
顾枕的泪水砸在姜姜的脸上,晕起一片水泽,长时间的病痛折磨,姜姜的脸部早已干瘪发白,顾枕一点一点去擦拭,他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她。
他低声哄着她。
「姜姜,我错了,对不起。」
顾枕后来才明白,从始至终她想要的都只是一份坚定的爱啊。
她只是想要一个家。
可这么多年,他都没有看清。
是他自以为是。
说到最后,他大哭起来,就像找不到家的孩子,迷失了方向,手足无措。
他想去拉姜姜的手,犹豫几次,又不敢去碰她。
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你真的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番外:李女士
自从姜袑去世后,我开始对姜降产生怨恨。
我常常将怨气发泄到她身上,十几岁的小姑娘一动不动,还会关心地问我:「妈妈打累了吧,那你休息一下。」
她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堵着一口气。
我很清楚,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我多想她能指着我鼻子说,你才是杀人凶手,是你害死了哥哥。
可是她没有。
她越是这样,我越是愧疚。渐渐地,我发现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了。
直到我知道她得了癌症要死了。
透过病床的窗口看她,她已经瘦成了一副骨架,以前圆嘟嘟的小脸,现在上面一点肉都没有。
我第一反应是她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她生病了。
念头一出,我很快想起来她最后回家那次,她一边捡起全家福的碎片,一边哽咽:「妈,我其实要……」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是我打断了她,我让她别再叫我妈。
「最所」原来她是要告诉我的,原来……
姜降去世后,我把自己困在房间,用胶水把照片的碎片一一粘好。
勉强粘上的照片,还能用。
可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我将手附在照片上,摸着死去的儿女。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我活该,我想起了我无数次诅咒着她去死的话。
所以,都是我啊,是我害死了他们。
最该死的是我,上天求你来索我的命,千万别放过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