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不弃,葫芦架下的三十载真挚相伴
发布时间:2025-03-12 08:19 浏览量:4
(一)
1988年的雨幕像张破渔网,老张蹲在工地临时搭建的油布棚里,火柴刚擦燃就被斜雨浇灭。第三根火柴亮起时,光晕里突然浮现出一张灰扑扑的脸。暴雨把那人的工装裤染成深灰,五十岁的汉子缩在水泥袋堆里啃干粮,喉结滚动的声音混着雨声格外清晰。
“喝口热的?”老张把铝制茶壶往前推了推。老林抬头时,额前湿发黏在眉骨上,眼尾褶子里嵌着灰,像年画上褪色的墨线,接壶的手掌纹路里嵌着洗不净的水泥灰。两张行军床中间隔着半袋石灰,雨点击打油毡布的节奏里,老张数到第三十二下,听见对面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
天擦亮时,老林抡起铁锨的架势让年轻工人都咋舌。正午日头最毒那会儿,总有个褪色的军用水壶在砖垛间传递。老张第三次发现壶里飘着胖大海,转头看见老林正把咸菜疙瘩往他饭盒底压,指尖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水泥灰。
(二)
砖房封顶那日,老张在卫生院走廊逮住偷跑的老林。护士举着吊瓶追出来,说这人左手冻疮溃烂还去拌水泥,兜里却揣着瓶药酒——正是老张念叨了半个月的虎骨酒。
白炽灯把老林的手照得发青,关节肿得像发酵过头的面团。老张蘸着药酒给他揉搓,棉球滚到小指旧伤时,老林突然蜷起手指,手背青筋鼓胀如蚯蚓。“费这劲。”他盯着墙角蛛网,喉结滚动着别过脸咳嗽。老张直接把药酒瓶塞进他工具包:“用完还有。”
次年惊蛰,老林在屋后栽了排香椿树。嫩芽抽条那天,老张窗台上多了个系麻绳的玻璃罐,腌着紫油油的糖蒜,罐底黏着张日历纸,铅笔写着:“下酒。”
(三)
1998年洪水漫过河堤时,老张顶着塑料布往老林家冲。黄泥汤裹着碎瓦片在腿上咬出血痕,他怀里紧贴着个防水布包,里头是两人的身份证和速效救心丸。
老林家土墙泡成泥浆,人却跪在废墟里扒拉什么。老张拽他起身时,掌心的冷汗黏着泥沙,像攥了一把融化的雪。“”找这个。老林从裤腰暗袋掏出个油纸包,边缘被体温焐得发软,三层油纸剥开时带着股汗腥气,里裹着半瓶药酒。
救灾帐篷七日,老张总在半夜咳醒。每次睁眼都能看见老林披着棉大衣守在小煤炉前,锅里永远煨着止咳梨汤。有天深夜雨帘转疏,老林忽然说:“等水退了,在院里支个葫芦架吧。”
(四)
2018年拆迁队进场时,老张正在给葫芦藤打杈。二十年的藤蔓在竹架上织成绿网,老林坐在磨光的青石板上择野荠菜,胶鞋边滚落着几个青皮葫芦。
推土机轰鸣前夜,两人就着腌蒜喝光整坛高粱酒。老张摸出药酒要给老林揉手,瓶口却磕在石板上。老林突然握住他手腕,生着老年斑的拇指摩挲过他食指关节——那里有常年握瓦刀磨出的凹痕。
“跟我去闺女家养老。”老林第三次重复时,葫芦架上的枯藤突然断裂一截,老张手一抖,酒碗在青石板上砸出清脆的响,打盹的狸花猫被惊的猛地站了起来,竖着耳朵东张西望。月光穿过藤叶,在老林眼角的沟壑里蓄成潭。
(五)
养老院向阳的走廊并排放着两把竹摇椅,中间藤编茶几上摆着对青瓷碗。护工总嘀咕张大爷古怪,非要把林大爷的碗和自己的凑成对。
冬至那天,老张摸出私藏的高粱酒。三杯下肚,他指着电视里覆雪的山峦:“像不像那年发大水,咱窝在帐篷里看的雪山片?”老林端碗的手一晃,酒液在藏青棉裤上洇出深痕。
深夜,老张摸到隔壁床沿。生着斑点的枯手刚触到被角,就被另一只同样苍老的手拽进被窝。月光把并排的输液架影子投在墙上,一支歪斜的野荠菜从老林枕头下探出头,在夜风里轻颤。
晨光爬上窗棂时,老林往他枕头下塞了个油纸包。拆开是干涸的药酒渍,裹着张泛黄的日历纸,背面新添了歪扭的铅笔字:“酒葫芦埋在老椿树下。”
(六)
老张走的那天怀里抱着青瓷碗。整理遗物时,人们从碗底取出两张车票——2023年清明,绿皮火车票终点站是三十年前被抹去的那个乡镇名。养老院后山的香椿树发了新芽,有只掉漆的军用水壶挂在枝桠间,壶嘴斜插的野荠菜早已风干,蜂巢残片黏在壶内壁,仍能听见三十年前雨打油毡布的淅沥。(全文完)
作者: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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