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另一个我 记忆三岁开始 以为弟弟是陪演,其实他是主角

发布时间:2025-03-10 06:05  浏览量:4

我几岁记事?母亲说,谁知道这些事!

那时,母亲忙着上地干活,就把我交给奶奶。在我的童年里,母亲年轻姣好的脸是模糊的,奶奶初老的眼睛含着笑。那短暂而朦胧的几年,奶奶陪我最久。

最早的一次记忆,是弟弟在母亲怀里吃奶,我记得清清楚楚。弟弟长得虎头虎脑,母亲长什么样我没有注意。只记得一个年轻女人坐在小凳子上,横抱着弟弟。弟弟一头扎到母亲怀里,他吃奶发出咕咚的声音。胖屁股露在外面,他还穿开裆裤。

那是个夏天,母亲坐在奶奶家院子里。奶奶就坐在旁边,婆媳俩说着话,院子里有鸡。我靠在奶奶腿上,什么都不想。那时候,我没有一丁点烦恼,心就是一张白纸。

妹妹比弟弟小两岁,母亲那时如果正孕育着妹妹,那么弟弟就没有奶吃了。如此看来,那时候弟弟也就一周岁。

我比弟弟大整整两岁,那时候我三岁。三岁我就有了记忆,不知道这算不算早慧。也许,更早我就有记忆,可是没有弟弟的陪演,只能是猜测。

还能证明我三岁有记忆的,是母亲在水壶里给弟弟煮了一颗鸡蛋。那个水壶外面都黑了,被柴火熏的。母亲把鸡蛋洗干净放到水壶里,壶就架在两块砖上,砖底下烧起了柴草。那也是个夏天,在房东头,新房还没有盖,草房子东头就是一片空地,母亲常在那里立上两块砖燎水。

水壶嘴冒热气了,一会儿它肚子咯嗒地响了,那是鸡蛋在水壶里打滚。过了一会儿,母亲就把火浇灭,拎着水壶进了屋。一会儿,又拿着鸡蛋出来了,怀里抱着弟弟。母亲在凉水里拔过鸡蛋,这些我那时候就明白,我能有多大呢?弟弟吃鸡蛋,妹妹快出生了吧?也许,我三岁半了。

母亲剥那只鸡蛋,因为是新下的蛋,所以壳剥下来了,鸡蛋清被抠掉了一小块儿,显得巴巴癞癞的。母亲让弟弟坐到她腿上,一只手搂着他,一只手用指甲掐鸡蛋,掐一点放到弟弟嘴里。弟弟在母亲怀里拧身子不想吃。我心里生出希望,像一簇火苗跳呀跳。恍惚间,母亲把鸡蛋给我吃了。但是,弟弟开始吃鸡蛋了,那火苗消失了。母亲的手一下下掐鸡蛋,弟弟一口口吃下。母亲喂没有抬头看我。

从那时起,我一直觉得煮鸡蛋好吃。小时候得不到的东西,一生都念念不忘。

我跟老公说起这事,他说,我不觉得煮鸡蛋好吃,有一股鸡屎味儿。我笑他糟蹋鸡蛋,把好吃的东西说臭了。他瞅着我,一本正经地说,我从来不馋什么,觉得吃东西饱了就行,要什么味道!

我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但为时已晚,我不应该跟他说往事,徒增他的奚落。

越明白了一些道理,越想念三岁的时光。妹妹还没有出生,只有我和弟弟。虽然母亲偏爱弟弟,但是我也没受到虐待。而且,父亲很疼我,他愿意领着我出门。为此,我比同龄的多点见识。

我家还没买电视的时候,李爷爷家买了电视。父亲领着我去他家看电视,因为是父亲领了去,李奶奶对我特别热情,让我上炕,给我拿糖和瓜子。我看电视的时候,她跟父亲说,你看小姑娘多漂亮,大眼睛双眼皮。父亲就乐呵呵的。那一刻,我多么幸福,一个孩子能感觉到成人对她的态度。

母亲对我严厉。她不领我出门,当然她一直在家里劳动,也不出去串门。即使去别人家,不是借个叉子,就是去帮忙烙煎饼。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吃了别人给的东西,回来一定要挨打的。母亲打我很疼,我忘记了她用怎么打我。以至于我睡着了,梦到我吃了邻居家的包子,就吓醒了。那个梦境,到今天都十分清楚。

杨奶奶家蒸的大包子,又大又白,不记得是什么馅儿的。她给了我一个包子,我就接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咬,母亲就从手里夺过包子,还给了杨奶奶。我当时脸红了,我怎么这么馋?母亲教育我不要吃别人家东西,我怎么又接了!我低下了头,不敢看母亲的脸。我跟母亲回了家,心里很忐忑,知道回了家妥不过一顿打。果然,母亲狠狠地打了我。她怎么打的,我又想不起来了。

我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我以为是做了一个梦。但是,母亲跟我说过,这是真事,说我确实因为要了人家包子被打了一顿,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要过别人的东西。母亲说这些时,脸上带着笑,那么和善,那么睿智。那年,我不到三岁,母亲说。我却记得不甚分明。人的记忆真是有选择的吗?记住甜的,忘掉苦的?

我发现弟弟不是陪演,那时我已经跨过了三岁的门。

我和弟弟打闹,从来都是我不对。我跟弟弟没打架,只是玩闹。弟弟笑得呵呵的,有时候拽着我的棉袄袖子,有的时候薅着我的辫子,我把他摁在炕沿上。突然,母亲进屋了。她把我拽过去,打了我两下。我立时眼泪含满了眼圈。弟弟仍然笑呵呵的,他不怕母亲,何况他没捱过打过。在母亲眼里,弟弟那么可爱,那么机灵,那么听话。一个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挨打,何况是个男孩。

母亲狠狠地瞪着我说,这么大了,不懂个事儿。我心里知道,只要我和弟弟闹,责任都是我的。因为我是大的,弟弟是小的。从那以后,我不跟弟弟闹了,我变得越来越老实,我连话都说不出来。

奶奶发现我不爱说话,领我出去玩,让我叫人,我张了张嘴,脸通红。我越来越愁着见人,奶奶就跟人家说,大孙女越长越腼腆,见人不爱说话。

因为我不爱叫人,母亲没少说我。其实,我心里明白。跟母亲差不多大的女人,就叫大娘或婶子;没结婚的姑娘,就叫姑或姨;跟奶奶差不多大的老太太,就叫奶奶或姥娘。还有一些特殊的称呼,即使很年轻也应该叫奶奶,即使很大岁数了也叫大娘,这都是跟奶奶家有一点亲戚。

其实,我家没有实在亲戚。爷爷奶奶是从山东来的,父亲到底是不是在这个村子出生的,不清楚。奶奶活着的时候,我没问。奶奶已经去世十多年了,我问谁去!

我清楚地知道母亲不是东北人。她在山东长到十九岁,到了东北,说东北不好:东北太冷了,东北太穷了,东北太破了。在母亲那,东北从来都不好。母亲说这些,我都不愿意出声。

我小时候说的也是山东话,我现在听到别人说山东话,也格外亲切。所以,我看视频就看山东人拍的,看电视剧也看有山东方言的。小时候,在老师面前听母亲说山东话,我会脸红,觉得这些话土得掉渣儿。我上学后,就不说山东话了。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喜欢听山东话。山东话有很多种,不管哪里的,我都爱听,也基本能听懂。

我最愿意听的是蒙阴话。蒙阴话就是爷爷奶奶说的话,父亲说的话,一听见这口音,我的眼眶就会热。好像又听到爷爷奶奶在说话,好像他们都没有离开。我听到临沂人说话,就像听到母亲说话,或者是我小姨说话,也有一些亲切。

两样山东话对比,蒙阴话听起来更实在,语速没有那么快,发音更重。临沂话听起来声调高,拐的弯儿多,有点夸张的语调。如果让我选择,我还是愿意说蒙阴话。有的时候,我想是不是我姓石的缘故?我知道,在蒙阴老家那个村子有很多姓石的。后来想想也不是,因为从小是奶奶看我长大,我最早接触就是蒙阴话,那种亲切来自骨子里,是我来到这世上就熟悉的口音。

母亲说我的时候,都是用临沂话,所以我对临沂话不够喜欢。我现在能接受临沂话了,是因为我小姨说临沂话。我听听那口音,就能想起小姨。

虽然我跟弟弟玩闹,让母亲看到了责备我。但是,我还是挺疼弟弟。他不笑的时候,眼睛有一点芒然,紧抿着薄嘴唇。我们小时候都瘦,他更瘦。他想跟着我出去玩,可是我不想领着他。我觉得我太无能了,我打不过别人,也吵不过别人。我护不了他。

那时候,村子里的孩子多,没有什么事,都到那条大道上玩。村子里就那么一条大道,从南头到北头。比我大几岁的都有,有男有女,有几个很皮。一块瓦,一根钉子,一张纸片子,都可能吵起来。我吵不过他们,可以撒腿就跑。我也不敢跟他们吵,只在离奶奶家近的地方,我跟他们吵过,吵不赢就跑回院子里。那时候,小伙伴们吵架,不敢追到家里,毕竟家里有大人。

我不想领弟弟,他又瘦又小,我跑了,他落在后面,被别人打了怎么办?拳头落在他身上,还不如落在我身上。

他就那么跟着我,我狠狠心推他一把,院门一关,我就跑了。我听到了他的哭声,我就跟没听到一样。其实,弟弟一点都不可怜。母亲把它当成心尖子,父亲也很爱他的,他是父亲的长子。爷爷是最疼他的,弟弟刚满月,爷爷就让母亲把他抱过去。弟弟刚断奶,爷爷就让弟弟跟着他住。

奶奶疼孙子孙女,当然也包括弟弟。弟弟跟着我的时候,那一定是爷爷上山去干活了,奶奶在忙些什么,没有人陪着他。所以,他才跟着我。弟弟长大些了,他的嘴一天到晚不闲着,他叫我丫头片子。我就像没有听到一样,不跟他计较。

其实,弟弟很本分。他也到大道上玩了,他还那么小,出了家门就老实了,就有人欺负他了。夏生比弟弟大一岁,又高又壮,他欺负过很多小孩,包括弟弟。弟弟被他掐一下或踢一脚,就知道哭着回家。母亲知道这件事气得要命,责备我不看好弟弟。可是,母亲毕竟是文静的,她只在家里发火,在外面永远是好脾气的。

夏生的母亲却是个泼妇,只要夏生受一点委屈,就会上门去找,哪怕是她姊妹家,也不给留面子。所以,夏生不仅没人敢惹了,还去欺负别人了。弟弟被他欺负了几次,母亲束手无策。

我记在了心里。麦子脱完了粒,麦秸堆得像小山一样。那个麦场就在我家的后面,夏生也在那里玩,弟弟也在玩,一起玩的还有五六个孩子。大家都是抓麦秸,互相往头上扔。

也巧,夏生趴下了,脸朝下,撅着屁股。我也不知道哪来的灵巧,一下子就冲过去了,骑到他身上,对着他肩头就是几拳。他嚎叫着,像杀猪一般。别人都看傻了眼,因为我在别人眼里那样老实,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话,更别提动手了。

夏生的姐姐也在旁边,她也看傻了眼,我拉起弟弟就往家跑。他们反应过来时,我和弟弟已经回了自己家。我听到夏生哭叫着,心咚咚直跳。我知道惹祸了,就把大门顶上了。我想,即使夏生娘上我家,我也不会给她开门。

弟弟好像没有害怕,瞪着乌溜溜大眼睛,瞅着我。他没有叫我丫头片子,一瞬间我心里充满了自得。我终于给弟弟报了仇,也让母亲看看我有没有用。

那个下午,我和弟弟是寂寞的。平时,我和弟弟不着家,不是在外边,就是在奶奶家。而那个下午,我不敢出门了,我怕夏生和他的姐姐在门口堵着。我就跟弟弟在家待着,大门一直顶着。天黑了,父亲母亲回来了,我们什么都没说。

小孩子就是容易忘事。第二天,太阳老高了,我又领着弟弟去奶奶家了。一进门,奶奶就说我,你咋那么厉害?我低下了头。奶奶说,夏生他娘昨天来找门子了,哭着说你打夏生,让我说说你,再打不饶你。

我低着头就是不出声。奶奶说,以后可不能打人家了,你还比人家大,人家没惹你,你这不是欺负人吗?我抬起头说,他欺负我弟弟了。奶奶说,那都啥时候的事了,可不能记仇。都一个屯子住着,都是闹着玩。

奶奶唠叨了一会儿,我听进去了,我又害怕了。我怕出去见到夏生娘,我怕弟弟再被欺负。我一整天都没出去玩,也不让弟弟出去玩,怕被夏生报了仇。

说来也奇怪,夏生再也没有欺负过弟弟。见了我离得远远的,他姐姐仍然跟我玩。我一直躲着夏生娘,也真没让他娘遇到我。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弟弟越长越大,他不用我保护了,他很调皮了,在村子里横冲直撞,也有了一些小伙伴。我还是那么老实,见人不爱说话,一说话脸就红,声音小得像蚊子。

母亲也有夸我的时候,我能说出全村每个人的名字。当然是根据大人的发音记住的,等我识字以后,才知道很多发音与字不一致。我能记住村里哪个大爷,哪个叔叔,哪个爷爷叫什么名,那都是听大人嘴里叫出来的。但是我不知道村里哪个奶奶,哪个婶婶,哪个大娘,哪个姑姑叫什么。村里女人有名字,也没人叫。没结婚前,不是姑就是姨;结婚后,就成了婶子、大娘。

但是,我知道奶奶的名字,奶奶告诉我一遍,我就记住了。我也知道母亲的名字,父亲也跟我说过。我还知道大姑、小姑、小姨的名字。除此之外,再也不知道哪个女人的名字了。

弟弟越来越野了,不到天黑不回来。他见了我也不叫姐姐,跟我几乎不搭腔,他的眼里没有丫头片子。我终于明白,弟弟才是我家的主角,从一出生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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