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卫的青年时期——熬夜买录音机

网上借用的“板儿砖”单录机

1980年，地处山区工厂的我，时刻关注着城里人的时尚追求。那个时期已经有人提着小录音机在大街上行走了，他们穿着喇叭腿长裤，戴着“蛤蟆镜”（咖啡色镜片，夸张的太阳镜，上面的商标也留着不摘掉），放着邓丽君流行歌曲招摇过市。

我虽然不会招摇过市，但我确实急需买一台录音机，因为孩子就要出生了，我要为它录制人生的第一声啼哭。当然，录音机还能帮助我学习外语，听歌曲肯定也是需要的。我去城里的电讯商店打探下一次售卖录音机的准确时间。

在冬天的一个黄昏里，几个幽灵静静地排在了西四电讯商店的大门口。商店已经关门了，但是那几个黑影仍然执着地排着队，他们是为了第二天早上9点钟计划出售的20台录音机而等候在寒夜中，那是1月份的三九寒冬，我就在那个队伍中。

我从房山县的工厂请假来到了120里外的市区，志在必得一台时尚的录音机。我穿着军大衣，吃过晚饭后就再也没有喝水以及补充能量，居然站着熬了一整夜！为了防止开门时秩序混乱，我们的队伍中选出了维持秩序的骨干分子，还临时制作了排队号码。

当黎明来临时，我们这些黑夜“企鹅”的身子已经僵硬了，当晨曦映照在我的脸上，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尽管饥肠如鼓，浑身颤抖，却仍然精神抖擞地期待着商店开门。

还好，商店的信息准确，开门后果然在侧门处销售了20台康奈单卡录音机，220元外带两盘卡带（磁带）。那可是我们一年多的积蓄啊，我们平时省吃俭用，近乎抠门，但购买时尚的电器，我却不眨眼睛，还唯恐买不到呢。

孩子出生了，我带着录音机走进了婴儿存放室，请护士抱给我某某床位产妇的孩子。很快，我的孩子被呈现在面前，是个女孩。据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我看着自己的情人，她在熟睡中。我请求护士把孩子弄醒，护士问我“为什么”？我说“要给孩子录音”。护士不理解地说：“小孩的哭声都一样，有什么好录的？”我说：“听自己孩子的哭声感觉是不一样的。”

护士把手伸进了孩子襁褓的后脊背里，轻轻地拍打着，孩子没有醒。我让护士再用点力，护士又拍了几下，孩子哭了两声又睡了。我请护士再大一点用力，孩子被打醒了，显得非常愤怒的样子爆发出大声的哭喊，而我却高兴地打开录音键，展开早已写好的英语祝福词，深情地用英语介绍着：“这里是总厂的医院产房，今天是1980年2月xx日，是我女儿xx的诞辰，这是我听到女儿的第一声哭喊，她是上帝派来的天使------。”

孩子早已停止了哭喊，她又睡着了，而护士也不见了。我录完音之后，满意地来到妻子的床边，兴奋地给她播放着小天使的哭声。同室的产妇们都投过来羡慕的眼光，妻子说，刚才突然进来了几个护士，他们要看看那个说英文的录音者的妻子是什么样的。

到了给孩子喂奶的时候了，我抱着女儿，把100cc小奶瓶的奶嘴塞进她的嘴里，看见她饥饿吸吮的样子，我开心极了，说明她很健康。我抱着她在产房走廊里来回地走，哼唱着印尼歌曲《宝贝》：“宝贝，你爸爸正在过着动荡的生活，他参加游击队打击敌人呀我的宝贝，他参加游击队打击敌人呀我的宝贝。睡吧，我的好宝贝，哼我的宝贝~，我的~宝贝。”

从那以后，我每个月都会给女儿录一次音，记录着她喊第一声爸爸妈妈，她的笑声，她的牙牙学语声，她的歌唱声，一直录完满满的一个卡带，大约是2岁多的过程。

后来我的女儿骄傲地说，她的同学和朋友都没有那样的产房录音资料。那就对了，在那个年代，有谁会那么追赶时尚？有谁会舍得用一年的积蓄买录音机？又有谁会在产房录制“一样哭声”的婴儿啼哭呢？